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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呢喃》奔波的柚子皮
文案：
一个情场职场双双失意的白领，在另一座城市遇上了一个看起来样样如意的女人，然后。。。。。。
故事就是这样。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寇彦儿许小麦 ┃ 配角：罗雪李志强 ┃ 其它：



第1章 第01章
　　1.
　　“没有什么好说的，胜者王，败者寇。”许小麦猛喝了一口酒，心中堵得满满的，是挫败情绪。
　　“既然你已沦为寇，那我就把寇彦儿介绍给你认识吧。”罗雪懒懒地说。
　　罗雪听了许小麦一晚上的抱怨，已经有点不耐烦。自己也在公司里混得没意思，自然安抚不了许小麦，她觉得或许把彦儿推出来劝慰许小麦是个好主意。
　　“不要。烦人。”许小麦摆摆手，一脸的不屑。寇彦儿，单就寇这个姓氏，已经做够讽刺了，更何况她还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你是想全方位地羞辱我吗？”
　　罗雪也喝了口酒，“我觉得我必须要见见彦儿了，沾点她身上的好运气。仔细想下，我身边就彦儿过着正常生活。瞧瞧我们这两只，职场情场，没个顺心的。”
　　罗雪说得没错，她们俩都陷在乱七八糟的状态之中。
　　罗雪虽然工作没劲，但是她最大的问题出在爱情上，她跟个已婚男人纠缠了几年，仍然前途不明，可悲的是，她却欲罢不能。
　　许小麦，爱情上倒是平静，她谁也爱不上。但她一腔激情投入的职业给了她毫不客气的沉重一击。她志在必得的经理职位旁落他人。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落荒而逃，逃离上海。
　　许小麦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虽然她想喝醉，但是却还是本能地保持着节制。
　　所以当寇彦儿来到她们面前时，许小麦只是半醉地透过朦胧眼光看了看传说中的女神，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是寇彦儿。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罗雪什么时间打电话把寇彦儿叫来的。
　　“嗨，彦儿，你总算来啦！”罗雪很不给许小麦面子地表现出如释重负的高兴。许小麦平常不算多话，这次或许是憋得太久了，或许是因为罗雪是她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或许酒精在起作用，于是今天晚上许小麦抱怨了太长时间。
　　“又喝酒！”寇彦儿对着罗雪说，口气里有无奈，有担心。
　　罗雪立即露出撒娇的小女人神态，起身抱住寇彦儿说，“我在等你来拯救哦。”
　　寇彦儿微笑着把罗雪的胳膊从脖颈间扒开，把她按回座位上，自己才拉开椅子坐下。然后转过脸来，正对上许小麦的眼。
　　许小麦盯着寇彦儿，不是因为觉得她好看，公司里美女挺多，上海女人都有能力把自己捯饬成美女，好公司就更加如此。她盯着寇彦儿，只是因为酒精拖慢了她的反应速度。此刻许小麦正在回想很久前在罗雪那里看过的寇彦儿的照片，那是她们高中时拍的，都还是青涩的女孩儿样。罗雪丝毫没有如今的妩媚像，而寇彦儿呢？许小麦记不清了，但就是觉得不一样。眼前的寇彦儿不妩媚，但是很女人。对，就是女孩和女人的差别。
　　泡在酒精里的大脑只能想到这份儿上了。
　　“你们俩就不需要我介绍了吧？！”罗雪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招呼服务生，“彦儿，今天小麦请客，你随便点。”
　　既然罗雪决定不给她们互相介绍，那只能她们俩自己来了。
　　许小麦直起身来，她一直就半躺在沙发里。一向注重仪表的她，最近相当颓废，特别是今天，她原本就不是来会见新朋友的好嘛，她是来找闺蜜吐槽的，因此她穿着极为随便，精神极为松懈，情绪极为沮丧。
　　她现在直起身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素质和教养的人。就她此刻的心情来说，她对寇彦儿没有什么兴趣，即便寇彦儿很女人，也不难看。应该说，寇彦儿是相当不难看的，只是她没有化妆，衣着也平常。许小麦还没有适应这样的女人，她身边太多美女，不化妆是绝对不肯出门见人的，更不用说来酒吧，见陌生人。许小麦这些年有些病态地对人失去了兴趣，她的心思太多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要不是事业失意，她此刻也不会见到寇彦儿。她应该还在上海办公室里加班呢吧。“去他妈的工作！”许小麦愤恨地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寇彦儿吧？我是许小麦，罗雪的大学同学。罗雪说，你是她中学时代的女神。”


第2章 第02章
　　2.
　　“你好。”寇彦儿简单地回答，嘴角上挑了一下，接着又往下撇了撇。她对“女神”这个词很不屑，太多人喜欢随便使用，让她觉得很俗气。
　　寇彦儿对许小麦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她的坐姿，她脸上流露出的颓废表情，还有隐隐透出的心不在焉，都是寇彦儿不喜欢的。
　　服务生拿了酒单过来，寇彦儿没有打开，“干姜水。”
　　“喝酒嘛，陪我们。”罗雪觉得寇彦儿太节制了，从来不会放纵自己。
　　“不喝了，可以送你们回去。你们放开喝吧。”寇彦儿知道罗雪苦闷。
　　服务生走开，她们仨反而就冷了场。因为罗雪忽然开始忙于微信，顾不上别人了，只抽空对许小麦和寇彦儿说了句，“你们聊。”然后脸色哀怨地低头发微信。
　　许小麦又瘫回沙发里，寇彦儿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
　　幸好主唱乐队正好开始第二轮演唱，大家可以安心地沉默。俩菲律宾老帅哥既是主唱，也是乐手，专唱经典英语老歌。
　　寇彦儿微侧过身去仔细地聆听。她非常喜欢这个酒吧，就是因为这里长期是菲律宾人驻唱。菲律宾曾经被西班牙殖民长达300年，深受西方音乐影响，菲律宾歌手在世界各地都很受欢迎。这两位老帅哥的歌声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浪漫奔放，相当有感染力。
　　许小麦很少听这些老歌，有点木然。倒是看到寇彦儿时不时会随着音乐轻轻摆动身体，很细微的动作，但是明显合着节拍。
　　许小麦知道寇彦儿之所以被罗雪称作是中学时的女神，是因为寇彦儿很小就被挑选去练体操，并且曾经被认为是非常有前途的运动员，因此在学校很出名。
　　寇彦儿的身体摆动表现出极好的韵律，这一点都不奇怪，许小麦就是在这个时刻开始对寇彦儿有了好感。
　　更加神奇的是，寇彦儿轻轻摇晃的身体，不是吸引住许小麦的眼光，而是将她的注意力引向台上的乐手和他们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许小麦碰了碰寇彦儿的胳膊，她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深陷的沙发中坐直了身体。
　　“Careless whisper，无心呢喃，很老的歌。”寇彦儿说。
　　“好听。”许小麦真心的说。老帅哥太有表现力，歌声时而深情，时而悔恨痛苦，把许小麦给迷倒了。
　　“你常来这里？”许小麦问。
　　“不，有时陪雪儿来喝一杯。”寇彦儿说着，瞥了一眼罗雪。
　　此刻的罗雪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手指在手机上飞舞，指节因为愤怒而显得僵硬。寇彦儿叹了口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怎样劝说罗雪。
　　“我是没辙了，骂也没用，劝也没用，罗雪肯定是疯了。”许小麦不知为了这个男人的事跟罗雪吵了多少回。现在看见寇彦儿的表情，许小麦知道她们俩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
　　寇彦儿没有回答许小麦，而是伸长手臂，右手按在罗雪的肩上，拇指在她锁骨边缘轻轻地按揉着。
　　罗雪抬起脸，眼睛红红的，充满悲伤与愤怒。这个叫高达的男人永远都可以将她控制于股掌之间。而罗雪自己简直就像着了魔一般无法放手。
　　“把手机放下，陪我们听一会儿歌。”寇彦儿说得很大声，音乐声太响。
　　罗雪犹豫地看了看手机，不情愿地锁了屏，但是仍将手机捏在手中。
　　寇彦儿将手机从罗雪手中硬抽出来，扣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我赶过来陪你，你也陪我一起听歌。”
　　罗雪不安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手机正在桌面上振动。
　　寇彦儿拿起手机，塞进自己的包中，“如果你今晚离开这里之前再看电话，我们就断交。”
　　“彦儿。”罗雪可怜巴巴地看着寇彦儿。
　　寇彦儿不再理她，起身走向舞台。弹吉他的主唱微笑着俯身，与寇彦儿交流几句，便重新回到麦克风前。
　　寇彦儿回到座位，对罗雪说，“雪儿，我为你点了首歌。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你好好想想，你要不要用你整个人生跟这个男人纠缠。”
　　台上的歌手开始唱寇彦儿点的歌。The Beatles 的《Let it be》。经典得连许小麦都很耳熟。


第3章 第03章
　　3.
　　这一晚罗雪喝醉了，就此逃过寇彦儿对她提出的要求，醉了自然无法思考人生选择。
　　许小麦勉强没醉，却是被狠狠地冷落在一边。
　　寇彦儿说好是送她们俩回家，最后也只是把罗雪送走，而许小麦只能心怀委屈地自己打车回住处。
　　许小麦躺在床上没能借着酒劲很快睡过去，回想她们仨一晚上完全是浪费时间，什么进展都没有。许小麦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安慰，而寇彦儿对罗雪的劝说更是彻底无效，歌也是白点。“还不如给我再点一遍那首careless whisper。” 然后寇彦儿轻轻摇摆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倒是很有风情。”许小麦想。
　　至于罗雪的痛苦，许小麦并不很理解，她简直就不能相信那就会是所谓的爱情。她不认为有什么人是无法离开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有妇之夫。当然许小麦也不觉得罗雪会过不了这个坎儿，就是早晚的事吧。
　　罗雪就是罗雪，身体内有强大的治愈能力。没过太久，她再次召集这二个闺蜜，抛出了一颗重磅□□，她将要离开这座城市，跟高达去成都。
　　罗雪又恢复了神采，高达会把她推荐给一家成都公司，这足以证明他深爱她。
　　“你神经病了吗？”许小麦忍不在就骂出口来。罗雪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完全丧失理智。许小麦转向寇彦儿求助，“彦儿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寇彦儿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没有抬头。“我不会再劝。”
　　“你们都不要劝我。”罗雪的回答娇柔中有坚定。然后她把脸凑到寇彦儿面前，露出妩媚的笑容，“彦儿，你别生气哦。放弃这次机会我以后肯定会后悔。我答应你们，我会好好的。”
　　寇彦儿没有理罗雪，继续拨拉着酒杯。她今晚点了金酒，兑了汤力水和冰块。杯壁上的冷凝水一条一条滑下玻璃杯，在桌面积出一小片水渍。寇彦儿轻轻地来回转着酒杯，杯底与积水纠缠着，始终没能形成任何图案。
　　最后还是罗雪自己打破沉默，“前几天，我看见了一句话，完全就是在说我呢。是这样说的：本来想把日子过成诗，时而简单，时而精致。不料我却把日子过成了歌，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
　　罗雪自嘲完，另俩人都没有反应。她有点尴尬地端起酒杯，“来吧，为我的不靠谱和不着调，干个杯！”
　　寇彦儿这才抬起脸来，没有什么表情，举起酒杯，“其实也有道理，大约只能经过了歌，才会有诗。雪儿，你要好好的！”
　　许小麦不情不愿地也端起酒杯，“行吧，其实我现在过的也是歌的生活，我也不劝了。祝你好运！”
　　罗雪得到了俩闺蜜的祝福，高兴起来。“哪，彦儿，上次我心情不好，也没给你好好说小麦的事。我去成都后，小麦就托付给你啦。你不用对她像对我这么好，差一点都可以的。”
　　寇彦儿看了一眼许小麦，今天的许小麦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的，细致的妆容配上灰色职业套裙，干练漂亮。
　　“小麦有什么事？”寇彦儿问。视线轮流看向许小麦和罗雪，既像是问许小麦，也像问罗雪。
　　许小麦觉得说来话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说，她竞争失败，沦为流寇，逃到广州，因此她要认识一下你这个姓寇的幸福女人。”罗雪讲话果真是不靠谱，把自己的想法直接栽在许小麦头上。
　　“别听她瞎说，我没想认识你。唉，也不是。就是完全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今天好好喝酒，上次我已经已经表现得很不像样了，咱们以后另找时间私聊，行不？”
　　寇彦儿浅笑了一下，回想上次许小麦懒散的样子，跟今天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行了，小麦你的那点儿破事，你们就以后私聊吧。”罗雪也不觉得许小麦的事有什么了不起。在她眼中，不就是一份工作嘛，爱情才是生活的重点。
　　何子书坐在许小麦面前，隔着会议桌。她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拿到最后一轮面试的机会。今天她不再需要面对一大堆人了，会议室里只有她和许小麦。
　　许小麦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她没有盯着何子书，是给她时间思考。
　　许小麦问了个问题，何子书说，“许经理，能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吗？”
　　许小麦心里给她点了个赞。何子书是少数能做到想好了才回答的人。


第4章 第04章
　　4.
　　许小麦给何子书讲了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卖辣椒的智慧》，然后让何子书讲一讲自己的心得。
　　故事大致是这样：对于卖辣椒的人，都会面对客户的一个问题，“你的辣椒辣吗？”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难答，但是卖辣椒的人面临的难题是，他无法判断客户到底是想要辣的，还是想要不辣的。于是，有人提出方案，将辣椒分成两堆，自称一堆是辣的，一堆是不辣的。这样两种客户都不会丢失。
　　而一个卖辣椒的女人给出了其他方法。起初她对买主说，“颜色深的辣，浅的不辣。”于是买主各取所需。过一阵，当深浅颜色辣椒的比例失调时，女人回答改成了，“长的辣，短的不辣。”于是买主们又能各取所需。再然后，女人的回答又改成了，“硬的辣，软的不辣。”最后她轻松就把辣椒给卖完了。
　　何子书没有马上回答，她觉得奇怪，她来应聘的是运营部门，并不是销售，许小麦为什么让她分析这个营销案例呢？
　　何子书已经28岁了，有很多年的工作经历，她不会糊里糊涂地回答问题。再说，她坚信许小麦是个极为专业的经理，不会随便提问，必有她的意图。
　　“许经理，我可以回答了。”
　　许小麦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何子书，“好，你说。”
　　“首先，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与其称它是一种智慧，我更加觉得这是一种欺骗。如果大家把这个定义为一种销售技巧，我倒更认为是一种狡猾的忽悠。”何子书停了一下，她需要看一看许小麦的反应。
　　许小麦挑了挑眉，示意何子书继续。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分析过客户的需求和心理，也没想过客户满意的问题，她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客户，归根到底是实现眼前利益最大化。我看过一本《怪诞行为学 可预测的非理性》，这不是营销教程，但是书中分析了许多消费现象和消费心理。我更加喜欢这类书籍。”
　　许小麦点点头，“非常好。”
　　何子书松了口气，她的回答是相当冒险的。
　　许小麦决定继续提问，而她心里已经基本认定会录用何子书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不是很礼貌，但是只是一个假设，如果你成了王思聪这样的富二代男友，你还会渴望这份工作吗？”
　　许小麦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但是她还是想看何子书的反应。
　　“是的。我还是想要这份工作，我认为，自己富有最好！事实上，我没有男朋友。”
　　“那你真要认真考虑清楚要不要这份工作，你愿意加班吗？如果忙到没有时间谈恋爱，你怎么办？”许小麦紧追不放。
　　“我可以保证，不少于许经理加班的时间。”何子书立马回答。
　　“你知道我加班？”许小麦问。
　　“许经理给我的面试通知邮件是晚上8:53发出的。”
　　许小麦心里已经暗暗给何子书点了很多赞。她的反应好极了。
　　“何子书，你被录用了，这是你的薪水数。”许小麦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数字，推到何子书对面。
　　何子书吃惊地瞪着那串数字，比她自己要求的还多。“真的吗？谢谢许经理。”
　　“不用谢，你的表现很好。这几天HR就会将offer发给你，尽快办理辞职手续，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来上班，我们很急。”
　　许小麦今天很高兴，招聘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她本以为在广州这样的地方招人会很难，肯定不会像上海那么多人才，但是看来偏见真是要不得，她大错特错。她才来广州不久，已经遇到两个要亮瞎她眼的人，一个何子书，另一个，自然是寇彦儿。
　　许小麦前两天意外有机会听了寇彦儿的一节课。
　　她对体育老师的认知从来都停留在学校的体育课。许小麦不热爱运动，自然也没喜欢过任何体育老师。
　　罗雪临走前她们又聚会一次，许小麦公司恰巧没事，下午便开溜了，而那天彦儿正好有课。
　　“彦儿的课上得可好呢，你去听吧，反正我也要晚点过去跟你们会合。”罗雪在电话里说。
　　“体育课有什么好听的。我才不去操场晒太阳，不如去喝咖啡。”许小麦一点没兴趣。
　　“彦儿上的是体育心理课，可不是在操场。小麦，你就这点不好，总看不起人。”
　　“我哪有看不起人。”许小麦心虚地说。“你说她上的是体育心理学？这课听起来不错，我去听听。”
　　“小麦你不会后悔的，彦儿那里全是俊男靓女，养眼呢。”罗雪的脑子里好像就装不了其他任何事情了，全是男女之事。


第5章 第05章
　　5.
　　屏幕上出现了“寇彦儿”三个字，寇字很大，彦儿比较小。“我叫寇彦儿。败者为寇的寇。”寇彦儿在给学生做自我介绍，今天是新学年的第一课。说到“败者为寇的寇”时，寇彦儿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边上的许小麦。
　　许小麦不好意思地瞪了寇彦儿一眼。明明她都声明过了，这事儿是罗雪瞎联系在一起的，与她许小麦无关。
　　“这个姓氏对我人生的影响比星座还要大，结果就是，我在这里给你们上课，而且，还是上这种你们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课。”
　　一部分学生笑了起来，另一部分正在玩自己事情的人纷纷抬起头来，问着身边的同学，“什么什么？什么事？”
　　“寇老师，你的意思是，给我们上课很low吗？”许小麦前排的一个男生忽然大声问道。许小麦发现他面前的本子上画着一个人像，还没有完成，只是一个轮廓。
　　“不是做老师low，而是我原来的志向太高远了，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是世界冠军的。不过我这颗巨星还没升起，就陨落了。”寇彦儿微笑着。
　　许小麦发现课堂上的寇彦儿与平时完全不同。寇彦儿盘起了头发，光洁的额头完全显露出来，化了淡妆，整张脸显得明媚清秀。白色衬衫、深色长裤勾勒出身体的曼妙线条。她用不急不徐的语气调侃着自己。
　　“接下来，问题来了。。。。。”寇彦儿忽然停顿了，下面立即有人就接了一句，“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同学们大声哄笑起来。
　　寇彦儿也笑了，“现在，问题真的来了，谁能告诉我，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中国山东找蓝翔。”有人接了一句，大家又笑了。
　　“我知道，但是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呢？”寇彦儿扫视着同学们，“是不是，笑点不是这句话的内容，而是这句话本身？”
　　有人点头。
　　“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弄的大家很happy，是为什么呢？”
　　许小麦居然也被寇彦儿给绕进去了，她不得不思考起来。
　　“这叫集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本身是有意义的，意义在哪里呢？这在以后我们会学到。再举个例子，你们上课都拿着手机刷屏，到底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行为呢？”
　　那些拿着手机正在低头刷屏的同学，有些不自在地放低手机。他们不知道寇彦儿要出什么规定。
　　“虽然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好好听我的课，但是人类世界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你们玩手机。人人都渴望分享，急于表现和表达，所以大家就一个劲地拍菜，拍花，拍自己，发朋友圈。有人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吃上过热饭热菜了，因为每次菜一上来，他都忙着拍照和发朋友圈。”
　　大家哄笑起来。
　　“问题又来了，你们真的相信别人会在乎你吃什么吗？他们真的是赞你的自拍吗？你的昨天和今天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大家天天都要赞？大家不赞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失落？你发朋友圈时，是不是会有预期？预期会不会常常令你很焦虑？会不会常常让你失望？”
　　大家变得沉默，有些人甚至放下了手机。
　　许小麦发现前排的男生画的人像越来越像寇彦儿了，其实也不能说像，而是有些明显的特征被这个男生抓住了，比如盘起的头发，衬衫的花边。
　　许小麦觉得好笑，她的很多男同学都曾经追过美女老师。寇彦儿向来不乏追求者。罗雪说过，寇彦儿从中学就不断被人追，令她不胜其烦，于是总是拖着罗雪，最终成了长久的闺蜜。当时的罗雪觉得自己像天鹅边上的丑小鸭。但是，她却因此被很多男生讨好。


第6章 第06章
　　6.
　　“我并不是在批评谁。我能说出这些现象，只是因为我跟大家一样，也被困扰着，这是一种心理问题。这也是我另一个要提醒大家的，上我的心理学课，你们不要从“对错”与“好坏”来分析探讨各种心理现象。”
　　寇彦儿敲击了一下电脑键盘，屏幕上跳出一尊裸体雕像，然后她连续地敲着键盘，一幅一幅雕塑的图片从屏幕上闪过。
　　“这是梵蒂冈博物馆里的雕塑，你们发现什么共同点了吗？”寇彦儿停在最后一张图片。
　　男生们顿时显得亢奋，女生吃吃的笑了。
　　“是的，这就是文艺复兴时期最骇人听闻的悲剧之一，大阉割。1857年，教皇庇护九世，认为男性的生殖器是邪恶的诱惑，所以他用凿子和棒槌把梵蒂冈博物馆里每个男子雕像的生殖器全部砍掉，包括米开朗琪罗，布拉曼特，贝尔尼尼的那些最伟大作品。然后用石灰做成的无花果叶子遮住砍掉的部位。这是用宗教和道德破坏艺术的极端事例。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简单用道德来评判的。”
　　学生们玩手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有人开始用手机在拍摄寇彦儿和屏幕上的图片。
　　寇彦儿看着那个学生，“我不反对你们玩手机，但是有一个底线，拍照可以，不许拍我，更不允许放在网上。已经拍的，请自觉删除。”
　　那个学生理亏地低下头。
　　“对于从事运动的我们，有一个必去的圣地，希腊。我不能以世界冠军的身份去，只能自费以游客的身份跑了趟希腊。”
　　大家又笑了起来。寇彦儿完全掌控了课堂的气氛和节奏。
　　寇彦儿再敲键盘，屏幕上开始展现一尊尊希腊雕像。
　　“希腊雕像艺术是全人类最了不起的遗产，他呈现给我们的是纯粹的美，极致的美，与道德无关，与伦理无关。他们的人体艺术为什么会绚烂绽放？对的，运动！”
　　图片停在一尊断臂了的雕像，那是一名夺得拳击冠军的男子。
　　“你们都知道现代奥运精神吧？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你们知道古希腊的奥运精神吗？当时奥运会是一种宗教仪式，是人类以最卓越的运动成就向众神之神----宙斯致敬。因此，只有唯一的胜者，只有第一，没有第二。没有第二，就意味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第一名得到的，也没有任何世俗的物质，只有一顶月桂叶编成的头冠。在古希腊人看来，竞技不只是赢过对手，也许是更谦逊地赢过自己。向外攻击不是真正的赢，真正的赢者必须是向内的征服。”
　　然后，转到著名的掷铁饼者雕像。学生中间有人脱口说出雕像的名字。
　　“对，这就是麦隆的掷铁饼者雕像。是运动雕塑的典范，他捕捉投掷瞬间的完美平衡，表现了运动人体的巅峰状态。但是，你们知道吗？根据人体运动力学分析，这个姿势根本无法投掷铁饼。如果你们有机会就试一试，理论上，会跌倒在地。”
　　“你们看到的这么多完美人体，都是源于运动，所以运动就是一种美学，是通过训练，达到对和谐、平衡、秩序、节奏的认识。”
　　从运动雕塑，到运动音乐，寇彦儿洋洋洒洒，向学生讲解着运动的美学意义。
　　许小麦觉得这次罗雪没有说错，听彦儿的课，实在是一种享受。而许小麦高兴的是，彦儿是值得交的朋友，她喜欢与有意思的人做朋友。
　　许小麦不再觉得来广州是件很悲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是几年前所写，有些相关语言和背景都已经发生了变换，忽略就好。


第7章 第07章
　　7.
　　许小麦端着水杯有些恍惚地走向茶水间，她脑子还处于亢奋和混乱之中。
　　她刚从一个狂躁的电话会上下来，她都快想不起来争吵因何而起，只记得大家都在推卸责任，而她一直在为她的部门和属下据理力争，她不想委屈了自己人。
　　许小麦走进茶水间，站在屋子中央发愣，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来接水喝的，但是到底来做什么的呢？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根本无法思考。她感觉自己快虚脱了，血糖低。这一整天她除了喝了一杯何子书带上来的拿铁，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三点多。她的胃饱受折磨，她必须要离开办公室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年底永远是这个样子，但是如此让自己抓狂和无措的年底，还是比较少的。
　　于是她端着杯子又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扔在桌上的门牌卡吊挂在胸前，往外走。路过何子书的桌边，她停了下来，曲起手指，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何子书这才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也是满脸的疲惫。看看许小麦胸前挂着门牌卡，“小麦，你要出去？”小麦不要别人称自己经理，大家便都称她小麦或英文名。
　　“嗯。我出去吃点东西。你来吗？”
　　何子书犹豫了一下，她太多事情了，根本忙不完。
　　“来吧，我跟你说点事。”许小麦说完就先朝门口走去。其实她没什么事，只是希望何子书也休息一下。她是新人，什么都要现学现做。刚刚许小麦在电话会上极力维护的属下，就是何子书。
　　两人来到公司附近一家幽静的茶馆，许小麦点了三明治。对于她来说，只有一个要求，快速填饱肚子。
　　“你吃点什么？”许小麦问何子书。
　　“我喝咖啡就行。”
　　“别喝咖啡了，今天我们都不要加班，晚上早点回去休息。想不到，你比我还拼。”许小麦自作主张帮何子书点了份越式春卷，和一份蜂蜜金桔水。
　　点好餐，服务员走开。许小麦陷进靠椅，舒了一口气。
　　“找我什么事？”何子书看着许小麦，觉得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从许小麦叩响她桌子的那一刻，何子书觉得一定是自己出了大错。
　　何子书一招进公司级别就是senior，这直接导致部门其他同事的极大不满，所以现在有太多的人在等着她出错出丑。
　　许小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小麦是顶替南区离职的经理，对于许小麦来说，这几乎算是降了职。
　　许小麦原来是华东区一个更大的业务部门的代经理，她竞争失败的就是去掉这个“代”字的经理职位。人人都知道这对许小麦是极不公平的，但是谁也不会站出来说什么，只有许小麦的前任上司把她推荐到了南区这个比较小的业务部门，至少也是一个经理职位。若不是这个空缺，许小麦已经离职了。她的前上司非常欣赏她。
　　而南区的状况比许小麦想象的还要糟糕，原来的经理实际是因为被投诉太多而被迫离职。在他离职前好些日子里，他已经无心工作，四处出去寻找职位。因此最后交到许小麦手上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雪上加霜，原来的senior也跟随经理一起离职而去。
　　若是说经理这个职位大家还不太抱希望的话，觊觎senior这个空缺的人就很多了，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但是结果却是许小麦从外面招来了新人，而没有重用任何一个老员工。
　　许小麦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她翻看了所有老员工的历年绩效评估，也查看了各种投诉记录，她看不到亮点。绩效评估千篇一律，老经理根本没有用心写过评语，而几乎人人都被投诉过工作态度或工作能力。她无从比较，当然也无从提拔。只有另请高人。
　　何子书没有令人失望，她非常努力地学习。困难的是，对于这块业务，何子书和许小麦都不熟，请教老员工，大家都是爱答不理的。如果说对许小麦还有所顾忌，不得不教一点的话，对于何子书则是完全一副不对付的模样。她们就卯着劲等笑话呢。
　　何子书紧张地盯着许小麦，问出那句“找我什么事”的忐忑模样，让许小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无意中吓坏了这孩子，大概是最近自己的脸色和情绪都很差的原因吧。
　　“没事，就是看你太紧张，拉你出来放松一下。”
　　“我真的没有出错？”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担心，我来不及搞清那么多东西。对于不明白的东西，我都会很焦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错。”何子书直率地说。
　　“没事，有我呢。有弄不清的事，我们一起商量，我就不信，还有咱们俩合力搞不下来的事。”许小麦自己焦头烂额，但是还得在下属面前硬挺。
　　三明治先端上来，许小麦自己先开动了。
　　许小麦吃得很快，何子书看着狼吞虎咽的许小麦，觉得自己有必要照顾下许小麦的午餐的事。以后要拉上许小麦一起吃饭。
　　许小麦刚刚将一大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彦儿”。
　　许小麦猛力往下咽着三明治，实在太干，她简直要把自己噎死过去。何子书赶紧把水递过去，许小麦才就着水把那一大口的面包团咽下去一半。就急着接通了电话。
　　“唔？羊儿？”鼓在嘴里的另一半面包团令许小麦口齿不清。


第8章 第08章
　　8.
　　“吃东西？”寇彦儿疑惑的声音。
　　“唔，唔。”许小麦一边呜呜噜噜地回应，一边使劲地把食物往肚子里吞咽下去，然后喘了口气，“咳，咳，瞧你这电话，差点噎死我。”
　　“这是~~下午茶？”寇彦儿觉得好笑。
　　“切，下午茶！寇老师您严重高估了我的生活格调。这是早餐、午餐、下午茶三位一体的三明治一枚。”
　　寇彦儿没接她的废话，直奔主题去了，“你圣诞和元旦怎么安排？”
　　“圣诞加班，元旦睡觉。”
　　“哦。没事了，那你继续吃你的三位一体吧。”
　　“呃，啊？这就结束了？”许小麦相当错愕。寇彦儿对她的关怀也太敷衍了吧？
　　“你安排好了就行。”寇彦儿冷淡地说。她对许小麦从来都没有热情过，也没有对罗雪的那份亲密。她更多地视许小麦为罗雪托管给她的朋友。而且，她知道许小麦是拉拉，这一点也让她有意无意地与许小麦保持了距离，就像对男性朋友的态度一样。她不至于膨胀到认为所有人都会对她有想法，她只是不喜欢某种可能性。
　　“那你打这个电话干什么？向罗雪交作业吗？”许小麦有些生气，口气生硬起来。原本工作带来的恶劣心情，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刚刚有点好转，此刻又被寇彦儿莫名其妙的冷落给推了回去。
　　电话另一头沉默。气氛尴尬。
　　许小麦等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寇彦儿从来没当她是朋友，自己有什么立场对人家发火？她把自己弄的骑虎难下了，若是直接挂断电话吧，太没素质；若是改口道歉，那可以道歉什么呢？
　　“没事我挂了。再见。”许小麦勉强维持着礼貌，挂断了电话。
　　许小麦郁闷地扔下手机，重新拿起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
　　何子书疑惑地看着许小麦，她觉得这个电话相当蹊跷，完全无法判断是个什么类型的电话，或者说通话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许小麦显然很失态，而且余怒未消。她闷着头吃三明治，干干的往下咽，连水都不喝一口。目睹自己的老板失态可不妙，何子书多么希望自己不在现场。
　　春卷及时端了上来，何子书赶紧拿了一个到自己的盘里，学着许小麦的样子，猛咬了一口，随即张开嘴猛吸气，“哎呦，嚯~~嚯~~”，她没想到春卷这么烫。
　　看着何子书的狼狈模样，许小麦笑了起来。一边递了张纸巾过去，“慢点吃。春卷是油炸的好吗？很烫的。”
　　看到许小麦笑，何子书也有点开心，自己出点丑没关系，能让老板舒心也是值了。不，其实应该说，能让许小麦舒心，值了。许小麦是个很好的老板，比她从前的任何一个老板都好，她佩服许小麦的能力，更是她感激对自己知遇之恩。
　　“嘀嘟。”许小麦的手机响了，一条微信。寇彦儿的。
　　“如果圣诞和新年没有空，今晚有空吗？别吃你的三位一体了，来我这里晚饭。”
　　许小麦迅速打了两个字，“加班。”在摁发送的一瞬间，犹豫了起来，她为什么不顺着寇彦儿伸过来的梯子下台阶呢？寇彦儿并不欠她什么，就算是看了罗雪的面子，她也做的很好了。于是许小麦删除了“加班”二字，改成了，“地址？”
　　很快地址来了，不是任何餐厅的地址，而是寇彦儿的家。
　　“去你家吃饭就算了吧。我不习惯。”许小麦直接就拒绝了。她是不喜欢去别人家，更何况是有老公有孩子的家庭。想到要跟一家子的男女老少应酬，许小麦顿时兴趣全无。
　　“就我们俩吃饭。”
　　许小麦想了半天，想不出是什么情况寇彦儿会一个人在家请她吃饭。罗雪提供的信息是，寇彦儿早早就结婚，而且生了女儿，生活幸福美满，罗雪的原话是“她是我朋友中唯一过着健□□活的女人。”当然，某天晚上一个人吃饭也不能说明生活就不正常，但是，许小麦还是有点意外和好奇。
　　“晚上见。”许小麦果断决定不放过这个机会。
　　她的心里多少对于这些已婚女人有些好奇。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已婚女人，但是这两种“不喜欢”有着不同的性质，前者是一种生理上的不喜欢，而后者可以称作心理上的不喜欢，也可能是罗雪所说的，偏见。


第9章 第09章
　　9.
　　许小麦后来发现，这个故事的一开始，除了寇彦儿那节精彩的课以为，似乎什么都显得很平淡，没有亮点，没有惊艳，就像寇彦儿家的这间客厅，乏善可陈。
　　于是许小麦便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却也睡得很不安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工作。许小麦就那样皱着眉，微微蜷缩着身体，侧躺在沙发上。
　　“小麦，起来吃饭吧。”寇彦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进耳朵，穿透过梦境中的吵闹声，许小麦仍闭着眼，但是意识到自己正在醒来。
　　然后，许小麦感觉到了寇彦儿的手指正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胛骨边缘，就像上次安慰罗雪同样的动作。这似乎是寇彦儿的一个习惯动作。许小麦没睁眼，但是已经完全清醒，这个轻柔而清晰的抚触让她有点动心。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许小麦眯着眼，故作迷离的样子。她也不能一直一直地装睡，她不是个好演员，她装睡的本领从幼儿园就被证明是每次都会失败的表演。
　　寇彦儿蹲在沙发边，正注视着许小麦。这是寇彦儿第一次很专注地看她。
　　许小麦愣了愣神，然后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你上火了。”
　　“嗯，广州这地方真毁容，三天两头地爆豆，喝水都上火。”许小麦夸张地指指额头和下巴处的豆豆，掩饰地顺势坐起身来。
　　寇彦儿也起身走向饭桌，边走边说，“快来吃饭吧。不要怪广州，我就不上火。还是你自己工作太拼吧？”
　　“这倒是，还以为南区的事情区区小菜，不在话下，现在看来我低估了南区的复杂程度。对了，卫生间在哪儿？我去洗个手。”许小麦环顾了一下，不确定地站在客厅中间。
　　寇彦儿走到屋内走廊的第一间，推开门，摁亮电灯。许小麦眼前一亮，如此明亮干净清爽的卫生间，漂亮得让许小麦瞪大了眼睛，这里由白色、淡蓝和深蓝组成，像大海一样的浅蓝色玻璃，云一样白的卫浴，美到许小麦忍不住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许小麦洗完手出来，第一句就是，“你的卫生间跟客厅完全不匹配啊。”
　　“客厅是买房子就装修好的。这卫生间是我和女儿的，我重新装修了。”寇彦儿盛好一碗饭，递给许小麦。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讲究，才是真正享受自己生活的人。”许小麦感慨了一下。而她心里琢磨的是，“我和女儿的卫生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没敢问，她和寇彦儿没熟到那个程度。
　　寇彦儿做的菜很不错，罗雪一直都夸寇彦儿的手艺。但是许小麦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她肚子里的那个三明治还没有消化掉，时间不够。
　　许小麦为难地看着碗里的半碗饭，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寇彦儿就说话了，“吃不下就算了，别勉强。”
　　“额，你怎么知道？其实很好吃，就是下午那个三明治太大了，还堵在胃里。”许小麦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从第一口就吃不下去的模样，一直到现在，我看着都费劲。”寇彦儿笑笑，也没劝许小麦多吃一点。
　　许小麦对寇彦儿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寇彦儿对人很淡漠，甚至对自己刚上小学的女儿。女儿是在学校吃晚饭上晚自习之后，才回家的。
　　寇彦儿淡淡地说，“小孩子需要过自己的集体生活，她需要跟她的小伙伴在一起相处。”
　　“让小孩子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你不心疼吗？”许小麦说不上喜欢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从小就很讨厌去学校，她想都不想，就觉得在学校吃饭有多烦人。
　　“回来或者不回来，我们可以谈判。有时是我想她回来，有时是她想回来，总之，不是一成不变的规定。放心，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少，她跟我关系好着呢。”
　　“从小学就能和妈妈谈判，关系是够好的。我可从来没有过这个待遇。”许小麦嘟哝了一句，她的妈妈简直要把她烦死，交流起来特别费劲。
　　这些都是她们早前的对话，现在许小麦回想起来，更加觉得寇彦儿是个淡漠的人。
　　“彦儿，你不必把罗雪的托孤当回事，我没你们想的那么惨，现在工作是比较忙，但是都会好起来。我也不会在广州呆很久，终究是要回上海。如果能成朋友，这段时间有空我们可以出来坐坐。可别把我当成一项作业来完成，行不？搞得大家都难受。”
　　寇彦儿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许小麦有点疑惑，她的“好”是什么个意思，是不完成作业呢？还是有空出去坐坐？
　　寇彦儿有些意外的是，许小麦这么直率地把话挑明，不是她想象的上海女人的性格。自己反倒显得小人之心。
　　“你不是作业，你是朋友。”寇彦儿放下已经吃空的饭碗，站起身收拾桌子，一边对许小麦说，“一会跟我一起去接女儿？”


第10章 第10章
　　10.
　　“这是小麦阿姨。”寇彦儿给女儿做介绍。
　　“不要叫阿姨，叫姐姐！”许小麦斜了寇彦儿一眼，“我还没结婚呢，要叫姐姐。”。然后转过脸来，弯下腰，对正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伸出手，“我叫许小麦。很高兴认识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眼中闪出亮光，然后机灵地学着许小麦的样子，伸出软软小小的手握住许小麦的指尖，“我叫李楠。很高兴认识你。”
　　许小麦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叫我小麦或者小麦姐姐，都行。”
　　小姑娘骨碌碌转动着眼珠，然后问寇彦儿，“妈妈，我可以叫小麦姐姐吗？”
　　“不能，你叫她小麦好了。你叫她姐姐，她就要叫我阿姨了。”寇彦儿白了许小麦一眼。这个也太讨厌了。
　　许小麦和小姑娘都爆笑起来。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妈妈叫我小扣子，不是寇彦儿的寇，是纽扣的扣。你也叫我小扣子吧。”小姑娘认真地解释，“妈妈说我喜欢乱爬乱跑，所以要扣住我。”
　　“好，小扣子，就这么定了。”
　　许小麦在小扣子身上似乎看到了寇彦儿小时候的模样，扎着两条利索的小细马尾，眼珠黑而亮而灵动，个子不高，但是小身板挺挺的，颇有点小明星的范儿。
　　小扣子开心地左手拉着小麦，右手拉着寇彦儿，迈开步，自顾自使劲地甩动着胳膊，搞得许小麦连续地踩了几脚小碎步，才调整好自己的步调，不至于被扯得同手同脚前进。
　　“妈妈，今天体育课我又给同学们做双杠的示范动作了。”小扣子得意地向寇彦儿汇报。
　　“没掉下来吧？”寇彦儿随意地问着，既没有夸赞，也没有担心。
　　“怎么会掉下来，比你带我玩的简单多了。同学们都觉得好难，林嘉就从杠子上掉下来，都吓哭了。”
　　“可怜的林嘉，跟我小时候一样笨。”许小麦感叹。
　　“小麦也会摔下来？”
　　“我可没有妈妈带我玩双杠，我爸爸妈妈什么运动都不会。”
　　“你像林嘉那样滚下来的吗？”小扣子一脸的高兴，想像一下这么漂亮的姐姐滚下杠子，她就莫名的兴奋。
　　“我就直接脸朝下扑在垫子上啊，破相了。”
　　“然后呢？”小姑娘简直当成了听故事。
　　“然后就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开。摔下来已经给大家看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再哭不是更加丢脸？”
　　寇彦儿一直默默地走着，没有说话。她正在暗暗地拿罗雪和许小麦作比较。
　　傍晚在沙发边，寇彦儿细细地观察了许小麦好一阵子。
　　许小麦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明显地消瘦了。疲惫尽写在脸上，即便细致的化妆也无法完全遮掩。蜷缩起的身体显得紧张，手一直握着拳头，肌肉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于是寇彦儿忍不住就伸手轻揉了几下许小麦的肩膀，她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人放松肌肉，只是她刚按了几下，许小麦就醒了。
　　她明确地意识到，她更加欣赏许小麦，独立、坚强、骄傲、自信，当然，许小麦似乎少了点生活乐趣。也可能，只是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让寇彦儿稍稍有点不安的是，她居然有点渴望再帮许小麦做按摩，或者说，是想再次触摸许小麦的身体。寇彦儿跟罗雪很熟，两人之间的触碰很平常，她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她为什么会对许小麦的触碰有不太一样的感觉呢？


第11章 第11章
　　11.
　　12月31日晚上9:33，许小麦检查完最后一份文件，坐在椅子上，内心一片空白。玻璃幕墙在强烈的灯光下，像一面镜子，将这片办公区域映照出来，空荡荡的，只有许小麦一个人，她赶走了所有下属，这是她的习惯，她需要安静地做最后一遍检查，人多吵闹容易出错。许小麦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看起来像疯了一样，头发凌乱，双眼通红。
　　但是，这个年关，她总算是熬下来了。自己这么拼，到底为什么呢？只是为了争这口气吗？许小麦发现自己不能静下来想，越想越容易迷茫，越会失去方向和动力。
　　“咕咕。”许小麦的肚子鸣叫着抗议，她摸了摸肚子，饿得都瘪了进去。“这个草肚皮。”她喃喃自语，然后笑了起来。对，上次在寇彦儿家吃饭时听来的“草肚皮”原理。
　　寇彦儿说，看一个人的瘦是运动练出来的，还是饿出来，只要看她的肚子，如果一吃饱肚子就鼓出来，一饿就瘪进去，那就叫草肚皮，就肯定是饿出来的瘦。而草肚皮一旦不节食，就会突出来，变得大腹便便。
　　是该去吃饭了，但是这么晚，去哪儿吃饭呢？
　　许小麦站在路边茫然四顾，眼前除了麦当劳，已经没有更合适她现在去的地方了。但是刚推开麦当劳的门，汉堡的气味扑鼻而来，她心头涌起一阵厌恶，扭头又走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麦当劳的味道。
　　掏出手机，许小麦犹豫地翻看着地址簿，她在想这个时间可以骚扰谁呢。其实想来想去还是寇彦儿与何子书俩人。她们都在干啥呢？
　　正在翻着屏，手机忽然就响了，彦儿。许小麦一阵恍惚，以为是自己拨出去的电话，定神看，是打进来的，是寇彦儿打进来的电话。许小麦一下子就有了安心的感觉，还有狂喜。心情虽然复杂，但是反应还是极快，许小麦立即接通电话。
　　“喂？”音调都激动的高了半阶。
　　“加完班了吗？”寇彦儿向来电话里都很直接。
　　“你神了！我正在这里看手机要给谁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进来了。”许小麦情不自禁地就表达了对这个电话的喜悦。
　　“你又没吃饭？”
　　“嗯，最后关头不能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可不能松了那口气。”
　　“你现在过来吧，我给你煮点吃的。”
　　“你，方便吧？”许小麦试探地问。许小麦最近扭捏地从罗雪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点寇彦儿老公的事，他在电视台工作，很忙，加班很多。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觉得今晚寇彦儿很可能是方便接待她的。
　　“方便，就我跟女儿。”寇彦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只要老公在家对许小麦来说就是一种不方便。对罗雪，她从来就没有这个顾虑。想来还是许小麦的拉拉身份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等着，我来了！”许小麦愉快地回答着，同时已经扬起手招呼着远处的出租车。
　　寇彦儿临挂电话时提醒道，“到达前5分钟给我电话。”
　　小扣子跟在寇彦儿身边，一起到门口迎接许小麦，打开门，俩人同时叫了一声“小麦。”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很新奇。小扣子只见过许小麦一次，但是明显喜欢她超过了罗雪。
　　小扣子抢先拉了许小麦的手，将她领进屋。许小麦刚换好鞋，小扣子就迫不及待地把许小麦往自己屋拉，“小麦，你来我屋里玩。”
　　“小扣子别闹，让小麦先吃饭。”寇彦儿走过去一手按在小扣子肩上，一手搭在许小麦肩头，把她俩分了开来。
　　许小麦冲小扣子做了个鬼脸，故作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很高兴地被寇彦儿推到桌边。
　　食物已经温热的摆在面前，一盘海鲜意面，而且是贝壳型的意面！配上被煎得略微焦黄的鲜贝、微红的虾仁，几根碧绿的芦笋，几片小蘑菇，淋上了鲍鱼汁调制的汤汁。
　　“天哪，彦儿你是美食家！？”许小麦趴在美食前，“不行，就算被你笑话，我也要饭前拍照。”
　　许小麦掏出手机，远远近近地拍了好几张，一边还嘀咕着，“我要发给罗雪看看，馋死她。”
　　“罗雪阿姨吃过这个面，我们都吃过。”小扣子得意地爬上许小麦旁边的椅子。
　　“什嘛？罗雪吃过啦？真没劲。彦儿，你哪天研发一个新菜？总要让我赢一次罗雪，是吧？”
　　“你少废话，快吃吧。”寇彦儿笑了起来，起身走进里屋。
　　“这么艺术的面，怎么舍得吃呢。”许小麦继续嘀咕着，一边拿起勺子，塞了一大口嘴里，“唔，唔，真是，美味，哪。。。。。。”
　　寇彦儿走回桌边，拿来一瓶已经开过的白葡萄酒，和一个酒杯，给许小麦倒了半杯。“试试这个。”
　　“哇，还有美酒。太好了。”
　　许小麦一口面，一口酒，欢乐地吃开了。
　　寇彦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小麦，你能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以后再喝酒吗？你不会把它当成水，下饭吧？”
　　“啊？”许小麦抬头看看寇彦儿，又看看自己的酒杯和盘子，“呃，这个，这样不行吗？”
　　“行是行，但是，就可惜了这酒。”
　　“那，给我一杯水？我先把面给吃了，再慢慢品酒。”
　　“我去倒水。”小扣子蹦下地，跑向饮水机，动作异常敏捷。寇彦儿发现小扣子对许小麦特别友好。
　　许小麦吃完面，认真地喝完杯中酒，咂了咂嘴，总结道，“虽然这样喝酒才能品出好酒的味道，但是，但是。。。。。。”许小麦故意拖长了尾音，“其实我还是喜欢一口面一口酒的节奏，得劲儿！”


第12章 第12章
　　12.
　　车缓缓地在楼下停住。副驾位上的许小麦没动，依然侧脸看着车窗外，大楼的门禁处明亮而清冷。她有点不想下车，她忽然间有种深刻的孤独和忧伤感觉。
　　“过节真是讨厌。”许小麦喃喃地说，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寇彦儿说话，无法分辨。
　　寇彦儿转过脸来，看着许小麦的侧面。许小麦说完这句话后，紧抿住唇，没了下文。寇彦儿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安静地等待许小麦。
　　许小麦接着说下去，“常常这个时间回家，但是就今天会觉得难过。这些节日像是专门设计出来对付我们这些不肯向世俗屈服的人，把我们孤立起来。人们用合家欢乐来逼迫我们投降。”说到这里，许小麦扭过头来，与寇彦儿对视，“是这样吗？”
　　寇彦儿没有离开视线，反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会结婚吗？”
　　许小麦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愣住了。
　　“你让小扣子叫你姐姐，你说，你还没结婚。”寇彦儿一直都在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个人定义的结婚，就是两个人决定长相厮守的一个仪式，并不限于男女之间。”许小麦坦然笑了笑。
　　“那你快结婚吧，你就知道节日是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的了。”寇彦儿也轻轻地笑了。
　　“总得有人愿意嫁给我呀。”许小麦的悲伤情绪被寇彦儿的问题冲淡了一些。
　　“你都不花心思谈恋爱，怎么有机会爱上谁？”
　　“爱情可遇不可求。”许小麦心虚的说，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是消极懒惰者的借口。”
　　“好吧好吧，就算是我消极懒惰。”许小麦把身体扭转过来，对着寇彦儿。“彦儿，你刚才的意思是，节日并不是用来对付孤独的人的？”
　　“不，我的意思是，节日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孤独的人。节日设计出来是为了对抗人们的寂寞和恐惧。节日给了大家团聚的理由，于是大家抱团壮胆，共同对抗心头的恐惧，对寂寞的恐惧。”
　　许小麦想了想，问道，“你用了两个不同的词，孤独和寂寞，它们不是一回事？”
　　“孤独是一种主动选择的生存状态，而寂寞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悲凉心境。”
　　“彦儿，你会寂寞吗？”许小麦忽然问道。
　　寇彦儿避开许小麦探寻的眼光，直视着前方，“所有人都会寂寞。”
　　许小麦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语气低沉地说，“原来你也会寂寞。”随即就笑靥如花地凑近寇彦儿，“我怎么顿时觉得不那么寂寞了呢？！”
　　面对忽然就转变了情绪的许小麦，寇彦儿无语了。
　　许小麦看了眼车上的时钟，还有几分钟就要12点了。“彦儿，陪我一起倒计时吧。就快新年了。”
　　“好。”寇彦儿没有犹豫。
　　她们安静地坐在车里，不再说话，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指针开始走最后一圈时，寇彦儿忽然伸出右手，握住许小麦的左手。许小麦犹豫了一下，然后加了点力，回握住寇彦儿的手。
　　她们并没有大声倒计时，但是当秒针跳过最后一秒，俩人同时转过身来，身体前倾，轻轻拥抱。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又几乎同时在对方耳边说出这句祝福。
　　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
　　拥抱了短短几秒，许小麦先退开身体，松开握着的左手，“谢谢你，彦儿。”
　　寇彦儿也自然地靠向椅背，“好了，快点回家睡觉吧。”
　　“嗯。”许小麦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许小麦推开车门，跨了一条腿出去，然后又收回来，“我欠小扣子一个人情，怎么办？”
　　寇彦儿没说话，但是表情还算淡定。
　　“帮我问下小扣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请她玩长隆欢乐世界。”许小麦说。
　　“好，我帮你问她。”寇彦儿没有明知故问什么叫欠小扣子一个人情。
　　此刻小扣子正一个人在家睡觉呢。许小麦无论如何都是霸占了寇彦儿本该陪伴小扣子的新年时刻。


第13章 第13章
　　13.
　　寇彦儿回到家时，李志强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寇彦儿在电话里说，正在回家的路上，就挂断了。
　　“这么迟你去哪儿了？把小扣子一个人丢在家里。”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腔调。
　　寇彦儿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口气冷冷的，“小扣子睡着后我才出去的。罗雪拜托我照顾的一个朋友。”
　　“罗雪的朋友，男的？”李志强警惕地看着寇彦儿。
　　“女的，她大笑同学。”
　　“罗雪还有女朋友哪？”李志强的这种口气是寇彦儿最讨厌的，有不屑，有嘲弄。
　　但是事实上，李志强跟罗雪挺熟悉的。在寇彦儿看来，李志强骨子里是更喜欢罗雪这样的女人的，他与罗雪的交流要比跟寇彦儿顺畅得多。所以寇彦儿就特别讨厌李志强的这种口吻，虚伪又傲慢。
　　寇彦儿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提问，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罗雪的朋友也是剩女？哦，不用剩女这个词。未婚女青年。”李志强故意地转了这么一下，他知道寇彦儿讨厌他用这个词，更加讨厌的一个词是“小三”。为了“小三”这个词，他们俩已经吵了无数的架。李志强认为，寇彦儿有精神洁癖，所以不能忍受把小三这个词扣在罗雪头上。他猜想，寇彦儿是觉得罗雪的身份是一种耻辱。
　　寇彦儿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她很厌烦这样的交流。李志强似乎永远无法客观地评价任何女人。
　　许小麦这种从不依附男人的女人，是李志强最痛恨的，女人的独立精神就是对他们男人权力的最大冒犯和威胁。
　　罗雪这样单纯软弱又心甘情愿依附男人的女人，李志强喜欢这些女人带给他们的虚荣和满足，但是同时，他却又从骨子里轻视她们。
　　寇彦儿代表了第三种女人，李志强喜欢她的漂亮，还喜欢她的职业身份，带出去倍儿有面子。但是，他苦恼的是很难驾驭这样的女人。她们在形式是走进了婚姻，但是却早已丢失了传统女人的温顺，她的思想和能力都很独立。
　　比如，那次她邀请他一同去希腊，他只是犹豫不决，他只是怕麻烦，怕去那么久不好请假，怕去那里吃不好饭，怕花太多钱。。。。。。寇彦儿便失去了耐心，她自己办了签证，独自上路。
　　李志强能骂寇彦儿的只有自私这一条，“老公孩子，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你看看，哪个妈妈会独自出去玩？”
　　而每当寇彦儿遇到什么不顺利或挫折，便成了李志强攻击她的绝佳机会。
　　“No zuo no die。”李志强简直爱死这句话了，这句话多么的好用，应用范围之广，力度之狠，没有什么词可以用起来这么顺手，而且还很幽默呢。
　　评价这三种女人，最后都归结到了这句话。“No zuo no die。”
　　寇彦儿发现，根本上，李志强是将一切不合自己喜好的、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都用这句话做最后总结。
　　而寇彦儿恰恰最讨厌这句话，刻薄、主观、狂妄和狭隘。
　　在她眼中，她们各自代表的这三种女人，都不是“作”，她们都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
　　寇彦儿不想跟李志强争吵，她走向卫生间，她想洗澡睡觉了。
　　李志强也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但是似乎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个人是单身女人吧？”他改变了用词。
　　寇彦儿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李志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是怀疑这是一个男人呢？还是对这个女人好奇？”
　　李志强呆住了，他不明白寇彦儿为什么忽然就发了脾气。
　　“如果你怀疑这是一个男人，你明天可以跟小扣子求证。如果你对这个女人好奇，我劝你还是不必了，她不是罗雪，她不是个能跟你交流得起来的人。”说完话，寇彦儿走进卫生间，轻轻关上门，并且“啪”的一声，从里面上了锁。
　　李志强先是很生气，但是想想，最后叹了口气，因为寇彦儿没猜错，他起初是怀疑那是个男人，他从来都对寇彦儿不放心。
　　他平时带着寇彦儿出门，既享受那份得意，又会对那些献殷勤的男人保持警惕。若是寇彦儿表现出对哪个男人有好感，李志强就会对此人充满憎恶。
　　而寇彦儿同样没有猜错的是，他对罗雪的女朋友是有好奇的。他表面看不起罗雪，但是，罗雪对他表现出的欣赏和迁就，都让他很受用。甚至，他暗暗地羡慕着高达，觉得有个罗雪这样的小女人是很刺激的体验。他常常为自己的胆小谨慎感到遗憾。在电视台，他还想往上爬，他不能为逞一时之欢而丢了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需要重申一遍，这是多年前的文，所以有些说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当时是被成天提起令我厌烦的说法，就是那个no zuo no die。


第14章 第14章
　　14.
　　李志强被关在门外，寇彦儿终于可以独自站在镜子前发呆了。李志强今天并没有特别让她厌烦，这是他的常态。让寇彦儿感觉烦躁的其实是她自己。
　　从许小麦不着痕迹地退开身体的那一刻开始，寇彦儿就陷入一种隐隐的郁闷之中，而李志强的纠缠充其量只是让她更加躁郁而已。
　　寇彦儿一遍一遍地回想当时的情况，她想找出自己主动握住许小麦的手的动机，但是很难。或许，“抱团壮胆”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她真心希望许小麦也是这样理解她那突然的一握和一抱。
　　但是，许小麦显然是极聪明的女人，否则她为什么会主动退开身体？甚至回想起来，许小麦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那次，她也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寇彦儿的触摸。
　　寇彦儿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在刻意保持着她与许小麦之间的距离，但是现在她动摇了，似乎界定和保持这种普通朋友关系的人，其实是许小麦。
　　寇彦儿猜想，许小麦因为自己的拉拉身份，才不与她们有身体接触，是不想冒犯她们，引起别人的不适。许小麦伪装得很好，她聪明地掌握着与人交往的那个“度”。
　　想到许小麦的聪明，寇彦儿就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更加不满起来，她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似乎她在利用许小麦一时的脆弱在勾引她。
　　“勾引“这个词闪过大脑的时候，寇彦儿吓了一大跳。她自己都能想到了这个词，那么敏感如许小麦，一定不会看不出来吧？
　　寇彦儿想不下去了。她决定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为了跟许小麦抱团壮胆，抗拒寂寞。
　　然后她就想起许小麦说那句“我怎么顿时觉得不那么寂寞了呢？！”时的表情，那个笑容很灿烂，很孩子气。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许小麦很漂亮，不，是很美。
　　元旦三天假休完，许小麦神清气爽地回来上班了。她常常惊讶于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
　　许小麦不得不在家狂睡了三天，除了去了一趟超市，和出门吃了两次饭，一直就在家睡觉，睡到头都疼了，但是身体确确实实就休整了过来。
　　她不得不在家睡觉，是因为寇彦儿再也没有邀请她去吃饭，或者如许小麦提议的，请小扣子去长隆欢乐世界。寇彦儿彻底沉默了。
　　许小麦检讨了自己那晚所有的举动，没有什么不妥，除了表现了一下自己的脆弱和伤感，略显突兀。但那也是真实的感觉。她那一刻心里太难过了，便想让寇彦儿多陪她一会儿。而寇彦儿陪伴了她，还给了她想要的抚慰。
　　寇彦儿的手很有力，也很温暖，是许小麦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种手。女孩子的手，大多柔软冰凉细腻。而寇彦儿的手，更加特别的是手掌有粗糙的茧子。就算是知道寇彦儿的身份，但是真正握住这样的手时，依然很震撼。
　　许小麦当时极想用手指去慢慢触摸和体会寇彦儿的手，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吓到寇彦儿，引起误解。
　　至于那个拥抱，发生得自然，但是在许小麦心里却不同凡响，她心跳如擂鼓，吓得她赶紧退开身体，她怕寇彦儿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相对于那个拥抱，许小麦更加被刺激到的，是寇彦儿在耳边说“新年快乐”时呼出的温柔气息。许小麦觉得那样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很性感。
　　寇彦儿在接下来的三天，都沉默得一如往常。许小麦这么想着，虽然失望，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寇彦儿从来都没有特别热情过。
　　开工还没能轻松多久，连午饭时间都没到，许小麦就收到了一份辞职报告。一个比较资深的员工辞职了。她已经找好了下家，只是不想错过年终奖，才熬到新年。
　　何子书有点忧虑地看着许小麦，她们人手本来就紧张，现在又走掉一个熟练的职员。
　　“子书，听说过一句话吗？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不用担心，我们每个人的职位都有无数的人等着呢。”


第15章 第 15 章
　　15.
　　何子书发现，许小麦总是能淡定地面对各种难题，但却并不狂妄，就像她说的这句话，她认为没有人是不可以替代的，同时也包括了她自己。
　　“中午一起吃饭，我们讨论一下招人的事。”许小麦说。
　　“好，中午我请客，来公司这么久都没空请你吃饭。”何子书一直惦记这件事呢。
　　许小麦选了意粉屋。自从寇彦儿的那顿晚餐后，许小麦忽然就爱上了意面。
　　“怎么就没有贝壳意面呢？！”许小麦吐槽。她只好点了一款墨鱼海鲜意粉，总算有个海鲜可以跟寇彦儿的意粉匹配一下。
　　侍者问，“要喝什么饮料？”
　　许小麦真想说“白葡萄酒”，想到下午还要上班，只好忍住了，“水就行。”
　　何子书就不费心地随了许小麦的所有选项。
　　她们的重点是招聘的事。许小麦将这件事交给何子书与HR合作，只简单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她们俩经过这个年尾的磨合，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
　　意粉端上来，许小麦翻搅着盘子里黑乎乎的意粉，不满地嘟哝着，“什么海鲜面啊，鲜贝这么少，还要切成丁，虾都没有，汁也太少了，拌都拌不匀。。。。。。”
　　何子书好笑地看着许小麦，“你对意粉怎么要求这么高？”许小麦平时不是特别爱抱怨，但是今天对意粉已经连续抱怨两次了。
　　许小麦尝了一口，满脸的失望之情，“跟我朋友做的意面差距太大。”
　　何子书也吃了一口意粉，“我觉得挺好吃的啊。你是有了比较才会失望。话说你朋友也太牛了，可以做出那么好吃的意面？”
　　“嗯，何止是做得好吃啊，还讲了一大堆意面的趣事。”许小麦一边将意面塞进嘴里，一边含混地说着话。何子书觉得许小麦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意面上，而是在回忆朋友的美味，或者说，是在这个朋友身上。
　　“意面能有什么趣事呢？”何子书看看盘里的面，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又能演绎出什么故事来呢？
　　“据说，一个意大利人马里内蒂，写过一本《未来主义食谱》，他是未来主义的创始人。在他眼中，意大利人对意面的依赖和喜爱简直就是一种病，因为意面把大家的肚子填的像圣诞节的火鸡一样，因而无法享受任何其他美食。”许小麦停止吃面，专心地讲起了故事。她还清晰地记得寇彦儿讲这个故事时的表情，不像上课，但是却讲得极有条理，不急不徐的语速。很多细节许小麦已经无法复述出来，但是故事的高//潮部分她记得，她几乎就完全地按照寇彦儿的节奏讲了出来。
　　“可惜的是，正当马里内蒂的信徒到处发传单攻击爱吃意面的名人是白痴时，却有人爆料说，看见马里内蒂一个人吃下了双人份的意面。”
　　何子书跟许小麦一起笑了起来。
　　“你朋友是做什么的？对美食这么有研究。”何子书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起那个叫“羊儿”的人，和那个让许小麦失态的电话。
　　“她是老师。课上得好着呢。”许小麦眼睛都亮了。
　　何子书看见了许小麦眼中的神采，那是与平时不一样的光，和上次电话时也不一样。
　　“快吃吧，你的面都快凉了。”何子书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后来回到办公室开始工作时，何子书才确定地知道，那个不舒服的感觉，是嫉妒。
　　罗雪回来了，所以许小麦终于又见到了寇彦儿。
　　她们约了吃饭的地方，许小麦最先到达，因为路远不好控制时间，她出来得比较早，提前15分钟就到了。
　　寇彦儿第二个到达，她时间控制得极好，提前2分钟到。她一走进餐厅就看见许小麦正冲她招手，便走了过去。但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到啦。”便脱下外套放在椅子上，都没坐下就去了洗手间。
　　罗雪永远都是要迟到几分钟的。她跟男人相处惯了，她觉得女人跟男人约会总是要迟到一下才是恰当的做法。养成了习惯，便连和女朋友约会也要迟到。
　　也不知寇彦儿在洗手间磨蹭个啥，总之当她回到座位时，罗雪正好到了。
　　“彦儿，想死我了！”罗雪又扑在寇彦儿身上，搂住了她的脖子，声音甜腻又亲密。
　　寇彦儿依然是笑着扒开罗雪的手臂，将她按在座位上，顺手理了理罗雪的长发，然后自然地坐在罗雪的身边。


第16章 第 16 章
　　16.
　　许小麦的情绪很快就从喜悦中冷却下来，寇彦儿对她极为冷淡，冷淡到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不堪忍受。
　　罗雪尽忙着诉说自己的成都生活和与高达的感□□，没有注意到许小麦和寇彦儿之间有什么不妥。与她在一起时，寇彦儿也都不曾对许小麦有过热情对待。
　　晚饭的后半程，许小麦已经显现出相当的不耐烦和低落。她一直在手机刷屏，无谓地在朋友圈中回复和点赞，她知道她不是对朋友圈有兴趣，只是不想自己像傻瓜一样地被冷落在一边。她低着头玩手机，有时勉强回复罗雪几句，但是已经不再主动与寇彦儿交流。她的内心很受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肯定的是，她无意中冒犯了寇彦儿。
　　终于熬到晚饭结束，许小麦如释重负，“你们喝酒我就不去了，我回公司看一下，同事还在加班。”这倒没说谎，何子书是在加班。“罗雪，我改天再请你出来聊。”
　　许小麦起身拿起围巾，用简单得像男人一样的方式对折，然后在脖颈间一搭，围巾下端掏过对折处，便利落地戴好了，只用2秒钟。然后穿好风衣。许小麦对还在细细地给围巾打结的罗雪说，“你们慢慢来，我先撤。”然后视线扫了一下寇彦儿，有一瞬间的停留，嘴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连“再见”都没说，转身挥挥手，就往门口走去。
　　看着许小麦有些落寞的背影，寇彦儿很内疚。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很差，她心虚得有点把握不好分寸。她刻意地与罗雪表现亲密，装作专注地听罗雪讲话，但是她其实没有听进去太多。她始终用眼角观察着许小麦，看着许小麦从最初的热情，到疑惑，到后来的不耐和失望，寇彦儿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感受到许小麦所有的情绪。
　　“小麦，你怎么回来了？”何子书很惊喜，许小麦正走过长长的过道向她走来。
　　“过来看看。”许小麦没什么表情，将包扔在一边的办公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何子书身边。“有什么发现？”她们最近的工作重点是清理库存，她们的库存系统也不给力，再加上走马灯似的换人，不恰当的操作，更加重库存的问题，已经到了公司无法容忍的程度。
　　“库存的数据很乱，我还没理出头绪来。”何子书扭回头去，重新盯着电脑屏。许小麦的精神不好。但是何子书分明在下班时间看见许小麦是兴致高昂地离开办公室的，怎么才短短两个小时就坏了情绪呢？
　　许小麦往椅背上一靠，神情倦怠地盯着何子书的电脑屏，她根本集中不了思想。寇彦儿的表现让她很烦。寇彦儿不是第一次冷落她，但是今天让许小麦特别伤心。她觉得一定与新年那晚有关，但是她却拿不准自己的什么举动或什么话不妥当。而许小麦知道，自己却在那个晚上有某种久违的感觉正在复苏。
　　“有些库存应该是有办法清理掉的。具体数量，我还需要慢慢算。”何子书继续在看数据，她今天一直都在看，头都看疼了。
　　“子书，陪我去喝一杯。”许小麦忽然说。
　　“嗯？好！”何子书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周二晚上提议去喝一杯，可见许小麦的心情一定糟透了。
　　她们去了公司不远处一个清吧，她们都精疲力竭，只想安静地喝一杯。
　　酒吧差不多都坐满了，服务生把她们领到中间的一个小桌。许小麦也没有异议，便脱了风衣取下围巾，坐了下来。何子书也脱了外套。
　　在不远处的角落，寇彦儿和罗雪正惊讶地看向这边。酒吧光线幽暗，许小麦也心不在焉，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俩的存在。
　　罗雪本是想起身去招呼许小麦，被寇彦儿拉住。
　　“哎，彦儿，小麦提前开溜，原来是偷偷去谈恋爱啦？”罗雪满脸兴奋，凑近寇彦儿压低声音问道。
　　寇彦儿没有回答，她不确定这个女孩是不是许小麦的女友，但是她居然用了许小麦一模一样的围巾系法。这样系围巾的女孩很少。她们是谁模仿了谁呢？
　　“小麦终于又谈恋爱了！还跟我们保密！”罗雪真心为许小麦高兴。
　　“小麦谈过恋爱？”从许小麦离开，寇彦儿就一直很想跟罗雪聊一聊她，所以才提议去一个清吧，而不是去听菲律宾人唱歌。现在意外有了机会打听许小麦的故事。
　　“当然谈过恋爱，从前小麦可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不像现在这么无趣。不过就是那个女孩伤她太深。从那之后小麦就变了，虽然身边女孩子不断，但是她从不动真情。这几年，她连找女孩子的兴趣都没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她说，其实这些女孩都差不多，都没劲。”
　　“那个女孩子对小麦做了什么？”寇彦儿不动声色地问。她已经隐隐地感觉到心疼。
　　“这个女孩子一直就在小麦和一个男人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抛下小麦。她像没事人似的结婚生子，可害惨小麦了。”


第17章 第 17 章
　　17.
　　“小麦还爱她吗？”寇彦儿问。
　　“不知道，小麦从不提起这个人。也可能已经无所谓了，她现在总是说，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离开的，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一样继续。”
　　寇彦儿眯起眼，看向不远处的许小麦。她的角度是在许小麦侧后方八点钟的位置，不需要担心被许小麦看见，只有她不回头。
　　寇彦儿发现，许小麦与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状态是不太一样的，比较放松，后背松弛地倚靠着椅背，脖子和肩膀呈现一种自然的角度，寇彦儿几乎可以感觉到许小麦肌肉的放松。甚至她能猜测许小麦此刻是微皱着眉的，那不是烦躁，而是一种放任自由的表情。她可以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任性地表现不快乐，而不像在寇彦儿和罗雪面前，约束而且掩饰。
　　可能是等待上酒的时间有点长，许小麦从包中掏出了笔和记事本，开始和女孩子讨论起什么。这是寇彦儿第一看见许小麦工作，不，是准工作状态。
　　幽暗的灯光和舒缓的蓝调女声，使许小麦的不良情绪稍稍得到一些安抚。脑袋终于活了过来，她显然需要给对库存问题一筹莫展的何子书一点指导。
　　“库存问题也不复杂的，你可能对现在的业务不熟，才会理不清头绪。”许小麦翻开记事本，随意翻到一张空白页，开始边写边讲解。
　　何子书凑近过来，她最喜欢许小麦的这类边写边讲的方式。
　　许小麦极喜欢用手写的方式，而不是电脑，虽然她用ppt也极为熟练，但是她似乎更钟情于在白纸上手写。许小麦应该是受过很好是训练，她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规划出整张纸的布局，讲与写同步，讲完后整张纸完全不需要整理，直接就是一个记录，条理清晰。甚至连分类标记都不会错。
　　何子书悄悄收藏了好多许小麦这样的纸，几乎是她能收集到的每一张。她自己也开始学着这样做，只是她现在不带人，她还没有什么机会试用这个技能。
　　“现在的库存，一部分是正常库存，一部分是非正常的，所谓清理，主要是非正常的这部分。所以，第一步，你需要将它们区分出来。”许小麦随手写下几条规则，“这里还不全，我还没全想清楚，你按这个思路继续归纳。”
　　“非正常库存，要从两个方向去看，一个是按清理难度来看，大致可以分成容易、困难、不可能三种。另一个是造成库存的相关部门，无非是销售、市场、维修、和我们自己部门。”
　　何子书连连点头，犹如醍醐灌顶。她今天看了一天的乱糟糟数据在头脑中忽然就明晰了起来。
　　服务生端酒上来，她们才将凑在一起的脑袋退开。
　　寇彦儿远远看到，何子书眼神都亮了。
　　许小麦从记事本上撕下这张写了字的纸，推到何子书面前，“这是一个大概的思路，你明天继续完善这个表格，后面你慢慢加上行动计划，然后我们一起考虑怎么实施。”
　　何子书仔细地折叠起来，塞进包里。
　　许小麦端起酒杯，与何子书碰了碰，喝了一口，但是思想还停留在工作上，“我明天回去申请一个临时的兼职大学生，专门帮你做一些机械的工作。我估计很多库存都需要手动在系统里一个一个清理，你不要把时间浪费这些太机械的事情上。需要与其他部门合作清理的，你分类列出来，我去与其他部门协调。”
　　“然后，你继续要分析造成无理库存的原因，进而做出一个预防流程。到时我们有了数据再分析商量。”
　　何子书紧张地点头，觉得压力很大。
　　“你不用着急，以我的经验，南区的库存量远不如北京和上海。对你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做出一个样板来。我会申请把改进库存管理流程做成一个项目，你有经验，我就可以帮你申请做这个项目的leader。对你以后升职会有帮助。”
　　“小麦，你来做leader，我给你做助手。”何子书真诚地说。
　　许小麦笑了笑，“你要珍惜这样的机会，你不是说，自己富有最好吗？靠每年平均水平的加工资，你可就很难自己富有啦。要想办法升职。”
　　何子书想说什么，但是动了动嘴，没说出口来，眼神却暗淡了下去。
　　她们有点冷场。其实同事之间，除了工作，也没什么谈话内容。


第18章 第 18 章
　　18.
　　何子书先打破沉默，“对了，前几天跟Anna聊到你，”Annie是许小麦原来上海的下属。“她说很怀念你当头儿的日子，现在的经理很讨厌。”
　　许小麦不以为然地撇嘴一笑。她现在对这些空话毫无兴趣。她明白职场生存不容易，因而明哲保身是第一原则，大部分人也都如此。谁会在你受到委屈的时候站出来发声？！许小麦并没有责备这些同事，但是也就不过如此的情分而已。
　　何子书可不知道许小麦怎么想，她觉得Anna说的都是自己想说的话，所以有必要告诉许小麦，“她说，大家都知道你才是最合适的经理，公司真是瞎了眼。”
　　许小麦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子书，你要记住，所有人都说一个人好也没用，如果她的老板不喜欢，全是白搭。同理，所有人都觉得那个人是废物也没关系，只要她的老板觉得她行，她就行。”
　　何子书愣住了，她盯着许小麦，试图判断出她是不是认真的。
　　许小麦缓和地笑了起来，“你可不要像大家一样，把不喜欢的真相都称做负能量。然后用所谓的正能量来麻痹和愚弄自己。”说着举起酒杯，“为我们不如意的现实碰碰杯。”
　　“其实我们也用正能量糊弄别人，你看我们大家在朋友圈里，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啊。”何子书忽然想起刚才意外地发现许小麦突然地回复了很多微信，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许小麦几乎不发微信也极少回复。
　　喝了酒的缘故，许小麦有了讲话的兴致。
　　“发朋友圈有风险哦，要谨慎。你以为你发的是正能量，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看见的可能并不是你本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呢。”
　　“嗯？怎么说？”何子书感觉到了今天许小麦的谈话兴致。
　　“呐，举个例，我刚看见一个市场部经理发的微信，说今天已经是她本月第五次到上海出差了。你看看，才21号，就跑到上海五趟。她大约想告诉大家的是她有多努力多重要，而我看见的是她的工作能力和时间安排出了大问题。”
　　“是哦。这样的朋友圈很多。只是我们都懒得看了。”
　　“但是有人就是很敏锐啊，像我。”许小麦自己又喝了一口酒，她有点兴奋。
　　“太可怕了。我检查下我的微信。”何子书赶紧翻看自己的朋友圈，一边翻，一边对许小麦说，“比如你，从来不回复微信，刚才忽然回复那么多，可以看出什么呢？”何子书只是用低头看屏避免了对许小麦的逼视。
　　“哈哈，我就说吧，只要具有数据处理能力，是很容易发现别人的秘密的。”许小麦用力地靠向椅背，笑得很高兴。何子书常常一脸崇拜，其实她聪明得很。“好吧，我承认，我早前情绪不佳，被人冷落了。”委屈说出来心情顿时轻松多了。
　　何子书已经停止看手机，试探地问，“是男朋友吗？”
　　“是朋友，不是男朋友。”
　　“朋友为什么要冷落你？你做错什么了吗？”
　　许小麦耸耸肩，“谁知道呢。我要是能知道理由就不这么郁闷了。”
　　“不会没理由的。问题来了，数据处理技术哪家强？”
　　“哈哈，当然是我许小麦了。”许小麦走神了，她想起那天课堂上寇彦儿就引用了这句话，她说这是一种无意识，她还说，无意识其实是有意义的。
　　那么寇彦儿这种忽冷忽热，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是有意义的。何子书说的没错，不会没有理由，她需要进行更加细致的数据处理。所谓数据，数是信息，据则是逻辑关系。许小麦为什么一直就不在寇彦儿身上去分析呢？
　　寇彦儿很聪明，她给出的信息很少，自然不容易进行逻辑推理。
　　但是许小麦心里忽然明朗了，她一定要把寇彦儿的想法找出来。
　　“小麦，你身后有两个人，一直在看你，是你朋友吗？”何子书俯过身来，轻声问道。她注意到寇彦儿和罗雪有一阵子了。
　　许小麦扭过头，愣住了，寇彦儿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而罗雪又在低头发微信。
　　“是我朋友。”许小麦很高兴此刻有何子书陪着喝酒，而寇彦儿专注的眼神也让她很爽，她总算扳回来一点颜面。而且，她决定去试探寇彦儿，她需要更多的数据，关于寇彦儿的各种数据。


第19章 第 19 章
　　19.
　　两桌合并，许小麦与何子书移到寇彦儿和罗雪的桌子。桌子有点挤，但是也不错，大家靠的比较近。
　　罗雪对何子书表现了友好，但是仍然时不时要低头发发微信，这不影响她与何子书的交流，看得出罗雪今晚心情不错。
　　何子书拘谨地跟罗雪聊天。对老板的朋友是不能怠慢的。其实她更希望寇彦儿能与她交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研究这个女人了。她确定寇彦儿就是那个“羊儿”。
　　但是寇彦儿依旧一派淡然，像对许小麦差不多。
　　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许小麦终于明白了，寇彦儿还真会伪装，刚才专注观察她们俩的神情完全不见了，又恢复了某种矜持状态。那么也就是，她的矜持和冷淡是掩藏自己的把戏。她要掩藏自己的什么心思呢？
　　寇彦儿成了四人中最沉默的一个，她的理由是，她不懂公司的事，就专心喝酒好了。许小麦点了瓶红酒，但是她和何子书并没有喝太多。寇彦儿成了这瓶酒的主力。
　　“我也不太懂酒，是乱点的。好喝吗？”许小麦解释说。她知道寇彦儿喜欢红酒。
　　“挺好。”寇彦儿回答的一点都不真诚。
　　寇彦儿的注意力很快被音乐吸引走了，身体又不自觉地有了轻微的摆动节奏。
　　许小麦定神听，一首不知什么语言的歌，女歌手的声音纯净，略带沙哑。这是那种不需要听懂就能被打动的歌。“什么歌？”许小麦又碰了碰寇彦儿的胳膊，像上次一样。
　　寇彦儿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没回答。
　　“没事，我来摇。”许小麦点开微信，摇一摇。不知道是离音源比较远，还是这种奇怪语言的歌不在歌库里，总之，许小麦摇了半天，都失败。她不甘心地起身，“我去问。”
　　寇彦儿只好伸手按住她，“不用问，我知道这歌。”她当然知道，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歌，从她第一次听到，就再也忘不掉。“巴拉巴拉。。。。。”大约是歌名，都不是英语，许小麦自然不懂。
　　“意大利歌，Un\'emergenza d\'amore，有些翻译是《爱情宣言》，有些翻成《爱情急症》。”
　　许小麦把手机递过去，“爱情急症，呵呵，有意思，你帮我输进去，我去找。”
　　许小麦从找到这首歌的词，就一直一直地看着歌词。
　　Un\'emergenza d\'amore
　　急需爱情
　　Il mio bisogno di te
　　我需要你
　　Un desiderio cosi speciale
　　一个如此特殊的欲望
　　Che assomiglia a un dolore per me
　　对我来讲却是某种类似痛苦的感觉
　　Un\'emergenza d\'amore
　　急需爱情
　　E no non si chiede perche
　　不要问为什么
　　Un canto libero verso il mare
　　这是一首漂向大海的自由之歌
　　Questo viverti dentro di me
　　你就在我的心里
　　Sei il vino e il pane
　　你是面包你是酒
　　Un\'esigenza naturale
　　你是自然的生理需要
　　Sei un temporale che
　　是你带给我阳光
　　Porta il sole da me dolcemente
　　你是暴风雨后温暖的阳光
　　Mi spiazzi il cuore ed io ti portero
　　温柔地你使我心绪不宁
　　Detro le mie tasche ovunque andrai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将你放在口袋里
　　Come una moneta un amuleto
　　就像硬币和护身符
　　Che tra le mie mani cullero
　　放在我的手心
　　Un\'emergenza d\'amore
　　急需爱情
　　Questo volerti per me
　　我需要你
　　Averti adesso per non fare asciugare
　　为了留住唇边你的气息
　　Dalla bocca il sapore di te
　　将你留在我身边
　　Sei il bene e il male
　　你是善你是恶
　　Una battaglia un carne
　　你是一场战役一场狂欢
　　Sei la passione che
　　你是我心里永远不会停止的激情
　　No non ha tregua per me dolcemente
　　甜蜜的激情
　　Mi spiazzi il cuore ed io ti porter
　　温柔地你使我心绪不宁
　　Dentro le mie tasche ovunque andrai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将你放在口袋里
　　Come una moneta un amuleto
　　就像一枚硬币和一个护身符
　　Che tra le mie mani stringero
　　紧紧握在我的手心里
　　Sei la mia prigione l\'evasione dentro me
　　你是一座监狱我内心的躲避
　　Oltre la ragione
　　超越了理智
　　Solamente io conosco cosa c\' e\'
　　我只知道
　　Quell\'amore che io ho per te
　　我所有的爱都是为了你
　　Io ti portero
　　我带你进来
　　Dentro le mie tasche ovunque andrai
　　无论我走到哪里你都像永远装在我口袋里一样
　　Come un incantesimo segreto
　　就像一个暗藏的魔法
　　Per i giorni vuoti che vivro
　　照进我空虚的日子里
　　Per inseguirti in ogni viaggio che farai
　　为了追随你的每一次旅行
　　Dentro le mie tasche ovunque che andrai
　　无论我走到哪里你都像永远装在我口袋里一样
　　Come una moneta un amuleto
　　就像一枚硬币 一个护身符
　　Che tra le mie mani stringero
　　紧紧握在我的手心里


第20章 第 20 章
　　20.
　　“带我去意大利吧。”许小麦对寇彦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坐在出租车里。
　　罗雪今晚没喝多少酒，显然她晚上另有节目，心情大好。不用问也大致猜的出原因。所以喝完酒，她就把送寇彦儿回家的美差交给许小麦。自己匆匆打车离去。
　　可能是喝了混酒，寇彦儿起身时有一个小小的趔趄。她坚持说自己没事，但是许小麦是绝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
　　何子书目送许小麦她们的出租车离去，叹了口气。她隐隐觉得，许小麦可能跟自己遇到类似的困扰了。
　　“带我去意大利吧。”许小麦对着假寐的寇彦儿又说了一遍，语气温柔。
　　“我去过了。”寇彦儿说，她都没睁眼。
　　“再去一趟，陪我去。”许小麦伸出手轻轻揽住寇彦儿的肩。出租车开得很不流畅，车里空气不足，许小麦有点感觉不舒服。想着寇彦儿喝了那么多酒，一点很难受。
　　寇彦儿身体僵了一下，一动没动。
　　许小麦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Un\'emergenza d\'amore，她已经下载了。
　　“你是面包，你是酒。这句歌词改成你是意面，你是酒，更合适。”许小麦说得极温柔，“意大利语听起来好浪漫。”
　　寇彦儿还是一动不动，因为许小麦将她往自己身边紧了紧，手臂则忘乎所以地顺着她的身体垂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寇彦儿知道“推拒”是她此刻应该做的，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她大概真的喝多了，也可能是被这歌给催眠了，她很享受这个感觉。
　　寇彦儿喜欢这首歌，很大原因是她神往这种感情，但是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她在希腊和意大利常常感叹，为什么别人可以有这样自由浪漫的生活和爱情？她自己的生活却如此的乏味无趣。人人都会告诉你，平淡就是生活的本质，她也曾经信以为真，但是她却感觉很压抑。
　　当她面对爱琴海的纯净的蓝色时，她对生命有很多感悟，那些琐碎乏味、蝇营狗苟的日子根本不值得过，但是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她却不知道，没有经历过的事，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
　　就像人，其实不可能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比如你觉得错过某个人，其实你错过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与这个人可能发生的某种感情。即便你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你也不会知道那份情是什么样子。
　　这首歌让寇彦儿茅塞顿开，她错过的是她的爱情。她不曾感受过爱情，却已经走进婚姻。就算她想明白她错过的是爱情，但是她也不知道那爱情是个什么样子。
　　甚至，她觉得，可能罗雪比她更接近爱情。
　　现在呢？被许小麦搂紧的感觉真好，寇彦儿可以认为这是爱情吗？她不确定。但是她知道，歌声与此刻的感觉匹配了。
　　“你的身体怎么没有了韵律？你刚才一听这歌，就摆动了身体哦。”许小麦借着酒精带来的无畏勇气，她要探索寇彦儿矜持面目下掩藏着什么。
　　寇彦儿和着Laura的歌声，低声唱了两句。
　　“Un\'emergenza d\'amore
　　E no non si chiede perche
　　Un canto libero verso il mare”
　　许小麦抚摸着寇彦儿的手心，她爱极了那有点点粗糙的感觉，和寇彦儿发音不太准的意大利语。
　　时间真快，车已经停在寇彦儿小区门口。许小麦坚持要把寇彦儿送到楼下。“这里黑，不安全。”
　　寇彦儿异常温顺地被许小麦牵着。眼看就快到楼下了，许小麦忽然转了方向，将寇彦儿拉向黑暗的墙边，不等寇彦儿开口，便低头深深吻住她的唇。。。。。。


第21章 第 21 章
　　21.
　　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打断她们俩的长吻。许小麦松开寇彦儿的唇，微凉的手指灵巧轻柔却又迅速地擦拭了一下寇彦儿被吻湿了的唇。
　　“快回去吧。”许小麦退后一步，身体进入光亮区域。寇彦儿抿紧唇，往门禁处走去。
　　许小麦也不停留，反向离开。刚走出几步，猛然看见黑暗中迎面走来两个高大的黑人，脚步声就出自他们。他们正走向寇彦儿相同的门禁处。
　　许小麦几乎是没作停留地转身跑向寇彦儿，叫了一声，“嗨，等一下。”
　　“嗯？”寇彦儿停在门厅口，她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进去，被许小麦的叫声吓了一跳。
　　许小麦跑过去，拉了寇彦儿的手，然后迎着黑人的方向走，与他们擦身而过，依然脚步不停地走了一会，才停下来。扭头看两个黑人已经进入门厅，她才送了口气。
　　“吓死我了。”许小麦小声说。“想想要是就你们三个人在电梯里，是不是太危险了？”
　　寇彦儿这才明白许小麦在搞什么鬼，忘记了刚才的那个吻造成的尚未消退的尴尬，笑了起来。“你这算不算种族歧视？”
　　许小麦盯着寇彦儿认真地回答，“不算种族歧视，我是性别歧视，还有体格歧视。你看他们俩的身材。必须要防范。”
　　许小麦继续紧紧握住寇彦儿的手，重新往门禁处走去，“我送你上去。不要那俩人还在电梯里就糟了。”
　　寇彦儿身体的挪动有点犹豫，她一时不确定许小麦是不是要去她家。
　　“走吧，我不去你家，只是送你上楼，就下来。”许小麦头都没回地说。其实她有点受伤，寇彦儿的犹豫表达了很多含义。
　　她们都不再提起那个吻。只是在电梯里时，许小麦闲闲地靠在电梯壁上，对着笔直站在电梯中间的寇彦儿说，“你今晚没事吧？醉了吗？”
　　“没醉。”寇彦儿两眼盯着楼层指示灯说。
　　许小麦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叮”的一声，电梯到站了。门慢慢打开的时候，寇彦儿转过脸来准备道别时，许小麦打断了，轻轻说到，“所以今晚你是清醒的。我们都是清醒的，对吧？”
　　寇彦儿不得不直视许小麦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晚安。”许小麦帮寇彦儿按着电梯的开门键。
　　寇彦儿走出电梯，回身看着门缓缓合上，许小麦没有改变姿势，也没有收回视线，甚至都没有笑容。
　　寇彦儿这个肯定的“是”给许小麦一下安慰。她不喜欢没有承担的人，寇彦儿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她没有想找借口。
　　何子书上班迟到了，她大半夜没睡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事，一会儿想许小麦，一会儿想寇彦儿，也想罗雪，还有她尚未解决的库存问题。天都快亮时，她才睡着，而且睡得死沉。结果她是被许小麦的电话叫醒的。
　　“你喝多了？”
　　许小麦电话里的声音很是轻快。何子书马上就捕捉到了。她的大脑立即驰骋起来。
　　何子书翻身下地，一边单手拉扯下睡衣，一边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就过来。”
　　“不急，你上楼的时候，带两份星巴克早餐，我请客。”许小麦只是让她不用着急。
　　何子书放下电话，有些难过地想起许小麦昨天跟她说的工作上的事。许小麦极力推荐何子书做项目经理，摆明她自己根本不想在广州有大发展，她不会留在广州。想到以后公司里没有了许小麦，她何子书还有什么意思吗？
　　何子书常常觉得自己是在为许小麦加班，她的努力似乎也就是为了博得许小麦一个赞。


第22章 第 22 章
　　22.
　　许小麦几乎一夜没睡，当她吻住寇彦儿的唇时她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就不能不想。
　　“不要跟男人去争夺一个女人。”她这些年反复这样告诫自己。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她惧怕男人，或者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没有信心的是处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那个女人，倒向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容易，符合家庭和社会的所有评价标准和期待，也符合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预期。在现今时代，严肃地拿“爱情”来说事，一点都不能打动人，相反常常会成为笑话。局外人会认为你是装逼，当事人会觉得你矫情或虚伪。
　　所以这些年，许小麦从不去招惹任何已婚女人，连那些性向不明的单身女人也不招惹。她受够了这种没有胜算、最终以屈辱的方式突然死亡的不公平竞争。
　　但是她却在寇彦儿飘忽不定的情绪撩拨下，轻易缴了械。
　　许小麦归因于自己最近的寂寞和失意。另外，单纯就寇彦儿这个女人，去除她已婚的身份，她正是许小麦的那杯茶。
　　许小麦不愿意用“她的菜”来说寇彦儿，寇彦儿虽然做了一手好菜，但是有趣的是，许小麦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油烟味，更加准确的说法是，没有什么婚姻的气息。即便与小扣子在一起，她也像朋友多过像一个妈妈，既没有事无巨细的唠叨，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训诫。
　　寇彦儿像茶，是可以慢慢品的，微苦，但是有韵味。
　　其实有时，寇彦儿也像是酒，刺激，但是有趣。
　　茶和酒，都是需要训练才能被人的味觉喜欢的。小孩子都无法接受，他们会讨厌茶的苦，酒的烈。这些是成年人在有了很多阅历之后，才会慢慢爱上的饮品。
　　当你吃下太多油腻的食物，喝过太多甜蜜的饮料而不能消化时，可能有一天，你忽然喝到一杯微苦的清茶，从此就懂了什么叫温暖却不腻人的韵味。
　　小时候冒险尝一尝大人们喝的酒，然后被辣出眼泪，哭着发誓再也不喝这个鬼东西。但是当你长大有一天失恋了，忽然觉得需要一杯酒，然后你就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刺激和熨帖的热流穿过你喉咙，流进你的胃里，你会眩晕，也会飘飘然，于是你便时常喝上一杯寻找这些感觉。
　　撒娇卖萌，在许小麦眼中，全然无趣。琐碎唠叨，更是许小麦无法容忍。
　　许小麦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挑剔，主要针对的是情人。同事朋友，她都可以忍，但是若是要走进她的生活，她便忍不住就挑剔起来。
　　挑来挑去，最后爱上了一个有家庭的女人。许小麦很郁闷，但是她却觉得像是有点上瘾。
　　寇彦儿与自己身边的人不一样，她从不显现个人野心，但是却显然很有追求和品味；她有极匀称的身材，但却很少穿名牌；她不夸夸其谈，低调少言，但是与她讲话许小麦觉得很有趣，有营养，有内容。更奇怪的是，罗雪说她有很幸福的婚姻，但是许小麦却根本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在寇彦儿家的门厅里看见有男人的鞋，仅此而已。许小麦从不问，寇彦儿也从不提起这个男人。
　　但是无论寇彦儿怎么低调，她有婚姻，却是不争的事实。
　　许小麦，你想怎样？
　　许小麦，你能怎样？
　　这是许小麦反复问自己的两个问题。她问了自己一夜，但是天亮依然没有答案。
　　走一步算一步吧。
　　许小麦一早刚进公司时，带着些许疲惫和沮丧。因为她一夜没睡，而且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但是此刻却心情大好。她打开的第一个邮件，就是总经理通知她去马来西亚开会的一份通知。
　　许小麦不是在乎马来西亚，而是她知道这是一个全球的会议，关于他们即将进行的一个浩大的项目，而她是中国部的代表参与这个项目。
　　这个也不是让她最开心的，最开心的是，她忽然有了一个计划，她要以这个借口带寇彦儿和小扣子去马来西亚度假。她一早上都忙于了解会议的时间和酒店安排，还有签证的情况。她需要做好充足的邀请准备，她不能给寇彦儿拒绝的机会。
　　如果她私人邀请寇彦儿和小扣子去旅游就过于突兀了，现在一切都很自然，她不只要给自己理由，也要给寇彦儿一个合理的向家人解释的理由。


第23章 第 23 章
　　23.
　　一切顺利，许小麦约出来寇彦儿和小扣子，理由是请放了寒假的小扣子吃饭。电话里许小麦直接要求与小扣子说话。
　　“我要吃必胜客。”小扣子毫无选择障碍。
　　“好。”许小麦爽快地答应，然后压低声音对小扣子说，“小扣子，求你帮个忙呗。”
　　被大人求帮忙，让小扣子顿时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什么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说服你妈妈。反正我保证是件好玩的事，如果你妈妈反对，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哈。”
　　“什么事什么事？”小扣子迫不及待了。
　　“保密，今天晚上揭秘。但是一定是个好玩的事。行不？要帮我哦。”
　　“嗯。”小扣子拿着手机用力点头，像许小麦站在她面前似的。
　　所以，当许小麦提出邀请她们俩去马来西亚玩上一个星期的时候，小扣子欢快地站在许小麦一边。“妈妈，我想去哦。”
　　寇彦儿没有马上表态，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许小麦的行动迅捷，行程安排都已经放在眼前。
　　小扣子趴在寇彦儿身边，看了一眼那些资料，她根本不在乎内容，连马来西亚在哪儿都弄不清，但是小麦没说错，是个好玩的事。“妈妈，我考试进前十名了哦。就奖励我这个呗。”
　　“前十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好奖励的？”
　　“但是我上一次才20名。”
　　“97分与98分，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排名就可能差了5名。所以呢，现在的这些排名意思不大。”寇彦儿头都不抬地说。
　　小扣子不甘心地骨碌碌转着眼珠，她得想办法说服妈妈，她必须要去马来西亚，“上次你去希腊都没带我，说我要上课，现在我放假了，你总要带我去了嘛。”
　　寇彦儿抬起头来，“但是我还没决定要去啊。”
　　许小麦有趣地看着她们母女俩，寇彦儿似乎也不太喜欢用儿童语言说话，她们的交流像两个大人、像朋友。看起来她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交流。
　　“马来西亚可好玩了。林嘉都去过了。有大海，沙滩。。。。。呃，还有什么？”小扣子求助地看着小麦。
　　“兰卡威岛呢除了大海，还有热带雨林，还有珊瑚，红树林，猴子、蜥蜴、鳄鱼，还有毒蛇什么的。”
　　听到毒蛇，小扣子眼里放出紧张的光芒，她觉得太刺激了。
　　寇彦儿撇撇嘴，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依然不表态。
　　“小麦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有困难我们要帮忙的。”小扣子又改打感情牌了。
　　寇彦儿终于笑了起来，“小麦遇到什么困难了？”
　　“小麦，你说给妈妈听啊，我们会帮你的。”小扣子认真地把难题抛给许小麦。
　　许小麦忍住笑，“我一个人去那里很闷啊，人家都带家人，我也要带。还有呢，这个酒店很好哦，我天天开会，太浪费了。你们去帮我住，帮我玩，帮我游泳，帮我晒太阳。”许小麦是对着小扣子说的，但是说完就歪着眼，对着寇彦儿坏笑。
　　“嗯嗯嗯，妈妈，我们要帮小麦的，是吧！”
　　“小扣子，小麦是去出差。我另找机会带你去玩，不要影响小麦工作。”
　　小扣子不乐意地嘟起嘴巴。
　　“放心吧，你们绝对影响不了我工作，而我呢，也绝对不会影响你们俩玩乐。”许小麦翻开会议日程，“你看我的议程排的满满的，几乎就你们自己玩自己吃。我呢，只要每天晚上回房间都有你们等着我，就让我体会下幸福的感觉。”
　　“妈妈，就答应吧，就答应吧。”小扣子搂住寇彦儿的脖子一阵摇晃。
　　寇彦儿终于松了口。“好吧。”
　　“噢耶！”小扣子和许小麦击掌欢呼她俩第一次的完美配合。
　　许小麦熬过漫长的春节长假。她不喜欢回家，她烦透了妈妈的唉声叹气。每年的春节几乎她都是用来补睡眠。如果跟家人坐在一起，往往都是以各种争吵的方式不欢而散。于是和元旦一样，她睡得昏天黑地，睡到头疼。
　　年初六清早，许小麦觉得自己是满血复活，神清气爽，一身休闲装地与她们在机场汇合。
　　小扣子扑过来拥抱许小麦，许小麦给了红包。
　　寇彦儿拉着行李姗姗走近她俩。
　　许小麦松开小扣子，顺势拥抱了一下寇彦儿，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想你了！”


第24章 第 24 章
　　24.
　　暧昧的话就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许小麦就拉着小扣子的手走向关口。小扣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欢快地跟许小麦诉说着春节的各种趣事。
　　飞机上，小扣子坐了靠窗位，拉着许小麦希望她坐中间，被寇彦儿阻止，“小麦靠走廊，她腿长，坐中间不舒服。”
　　小扣子看了看许小麦的长腿，羡慕地说，“我也要长小麦这么高。妈妈太矮了。”
　　“哈，小扣子你太直率了。”被寇彦儿夸腿长，许小麦挺高兴。
　　说着话，小麦轻松将她们的箱子一一举起在行李架中摆放好。高个儿就是好，难怪小扣子羡慕。当然核心问题是，很少有女儿会崇拜自己的妈妈，都觉得其他女人比妈妈有魅力。
　　旅程都很顺利，酒店也很棒。
　　对于小扣子来说，更是一切都新奇有趣。一进房间她便对如此宽敞的房间很是欢喜，两张大床更是让她快乐得不知道要选哪张床来睡觉。她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她的高兴，她爬上床像玩蹦床一般地跳开了，而且在两个床间来回蹦跳。
　　看得许小麦心惊肉跳，连连喊道，“当心当心，你别来回跳啊，别跳掉下来。”紧张地回头向寇彦儿求助，“你管管小扣子啊。”
　　“没关系，她能保护好自己的。”寇彦儿胸有成竹，看来她早习惯了这套玩法。
　　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小扣子居然让自己一字马架在两张床之间，小屁股竟然腾空撑着。她满脸得意地看着许小麦。她是专门表演给许小麦看的。
　　“你小时候也这么玩啊？”小麦震惊之余，揽过寇彦儿的肩，她需要有个依靠，压压惊。
　　“我小时候可比她玩得好。”寇彦儿自然地离开了许小麦的手臂，走过去拍拍小扣子的小屁股，“疯够了就下来吧，别把小麦给吓坏。”
　　“没关系，小扣子随便玩，我去洗把脸就去会场报到。”许小麦进了洗手间。等她捯饬好出来，寇彦儿和小扣子已经在阳台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许小麦走过去，才发现她们正在与远处树上的猴子对望。小扣子高兴得不行，拿着寇彦儿的手机不停地拍照。
　　许小麦对着猴子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下面就是你们俩的时光了，我晚上可能会比较迟，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然后指指阳台玻璃门上的标志，“离开房间的时候，记住关好门，防止猴子蹦进咱们家。”。
　　寇彦儿看着许小麦拿起包和门卡离开房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许小麦刚才用了“咱们家”这个说法。寇彦儿觉得这个“家”很有活力，很舒服，也很浪漫，自己恍如在梦中。
　　许小麦回来已经十点多。她有些拘谨地先敲了敲门，才用门卡打开门。她有点担心小扣子已经睡了。但是打开门，小扣子就奔了过来，而寇彦儿则站在房间中间，微笑着迎接她。
　　“我回来啦。”许小麦说完这句话，心中有异样的感动。她多少年都没有机会说过这句话了。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小扣子口气中有抱怨，她没有想到许小麦真的不陪她们玩。
　　“怎么着？想我了？”许小麦一边脱下高跟鞋，一边将包和自己扔进沙发，她晚上喝了酒，说了好多话，还是英语，她累死了。
　　寇彦儿递了瓶水给许小麦，然后拆开拖鞋包装袋，将鞋放在许小麦脚边，“快去洗洗睡吧。”
　　许小麦看着寇彦儿一连串的动作，与平常还真不一样。像亲密的朋友，更像家人。许小麦赶紧拧开水来喝，现在不能想太多。
　　小扣子也爬上沙发，问正在喝水的小麦，“小麦，你晚上跟谁睡？”
　　“啊？”许小麦惊得差点呛到。
　　“你要跟我睡吗？”小扣子是认真的。
　　许小麦惊魂未定，看了看寇彦儿，又扭回头来对小扣子说，“你要跟我，睡啊？”
　　“我一天跟你睡，一天跟妈妈睡，好不好？”小扣子有点扭捏地接着说，“我不知道睡哪张床更好玩。”
　　许小麦差点昏倒，床有什么分别？不是人才会有分别吗？
　　“呃，妈妈同意吗？”许小麦这句话是看着寇彦儿问的。
　　寇彦儿无辜地看着许小麦，“我不知道小扣子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不习惯就拒绝她。我可不管。”
　　许小麦真没见过这么不管事的妈妈。
　　“行，就这样。今晚咱们一起睡。”
　　“噢耶！”小扣子跳下沙发，扑到其中的一个床上，钻进被窝。
　　许小麦喝光瓶子里的水，起身去洗澡。


第25章 第 25 章
　　25.
　　许小麦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原以为没准小扣子已经睡着了，结果小姑娘还努力抗争着不断袭来的睡意，眨巴着眼睛在等待。没折，唯有故作淡定又谨慎地在小姑娘身边钻进被窝，靠在床头而不是直接躺倒，总是需要过渡一下的。许小麦可不习惯跟一个小朋友一起睡觉。
　　小扣子可是一点不认生，侧过身来，快活地往许小麦身边挤了挤，搂住她的腰，抬眼看看许小麦，“要是天天有人陪我睡觉就好啦。”
　　然后她们便开始讨论起一个人睡觉是不是害怕的问题。小扣子说怕窗外跑进来的怪兽，许小麦自然不能说自己害怕的是“寂寞”，只能说，害怕的是鬼。她们各自陈述着理由，讨论得不亦乐乎。
　　忽然，小扣子转向被她们冷落在一边的寇彦儿，“妈妈，你为什么不怕一个人睡觉？”
　　寇彦儿猝不及防，尴尬得回不出话来。
　　小扣子的话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寇彦儿的尴尬落在许小麦眼中，顿时觉得信息量很大，于是盯着寇彦儿看了好一会儿。
　　“快睡觉，迟了。”寇彦儿简单生硬地转开话题，并且扭身去按床头的电灯开关。许小麦看见映在头顶灯光下的寇彦儿的脸色微微泛红。随即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妈妈最讨厌了。”小扣子撒娇地咕哝了一句，然后更加抱紧了许小麦的腰。
　　几乎都没等许小麦躺平身体，耳边已经响起小扣子的小呼噜声。小孩子就这么没心没肺，而且她早就累坏了。
　　这一夜许小麦又没睡好。
　　一半的神志用来照顾小扣子的一举一动。许小麦小心翼翼地不让小姑娘爬出被窝，也不能让小姑娘太靠近自己的身体，她很不习惯。
　　还有一半的神志在琢磨寇彦儿一个人睡觉是什么情况。她时而为这个消息兴奋，她希望这是真的。同时她也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让自己有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是她依然无法让自己不兴奋和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许小麦起早贪黑地开会，晚上要么出去跟同事喝酒，要么在电脑回复公司邮件，做PPT准备发言内容，完全顾不上寇彦儿母女。
　　“最后一个不能陪你们的晚上，明天只有半天会议，下午起我就交给你们啦。”许小麦坐在电脑前，有些歉意地对她们说。
　　小扣子正在捣鼓房间里的咖啡和茶叶，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将它们一起泡进杯子里，调制她的“臭臭水”。这是她天天晚上都要调制的魔水，日日还有创新和改进，不厌其烦。“妈妈，我以后要做小麦这样的工作，出差什么的酷毙了。可以做臭臭水。”
　　寇彦儿靠在床头看书，听到许小麦的话，笑了笑。她也在期待明天下午，她希望许小麦能加入她们的活动。
　　许小麦一直忙到11点才结束。小扣子早就打起了小呼噜。
　　许小麦用力地将手臂伸向身后，揉捏着紧绷的颈椎和肩胛骨，整个后背又疼又僵硬。
　　寇彦儿忍不住心疼地下床，走过去帮许小麦做按摩。她天天晚上都躺在床上看书，时常抬头默默观察许小麦工作是样子。许小麦做事极为专注，整个身体几乎从不移动。
　　“小麦，我订了明天下午的spa。”寇彦儿按压着许小麦僵硬的肌肉。
　　许小麦将身体靠向椅背，努力想让身体放松一点，好好体会寇彦儿手指的力度。但是她就是放松不下来，用力忍着不出声。她可不想发出任何不恰当的声音。
　　“我们去喝一杯？”这是她们每天临睡前的固定节目，在阳台上喝酒。寇彦儿买回来两瓶好酒。
　　“小麦，找个人吧，你工作太辛苦了。”寇彦儿浅啜一口酒，燃起一根小雪茄。她并不常抽烟，但是她还是买了小雪茄。她解释说，太幸福的时候，就会想抽一根。
　　“你是说，找个保姆吗？”许小麦开玩笑地说，“不能因为辛苦找个人来照料自己吧？要有爱，有感觉，才行啊。”
　　寇彦儿沉默地吸烟，雪茄的青白烟漂浮在空气中，被屋里透过的灯光照亮，别有韵味。
　　“要有爱。”寇彦儿重复了一句。相对于许小麦，自己的想法多么的俗气。


第26章 第 26 章
　　26.
　　“今儿晚上小扣子一直嘀嘀咕咕提到Leo什么的，那是谁？”许小麦觉得自己刚才回答得不太好，便转移了话题。
　　寇彦儿笑了，“我们在沙滩上认识的一个小男孩，他下午居然对小扣子说，我要约会你。”
　　“哈？小扣子都有人约会啦？”许小麦故作气馁的表情，“不行不行，我太失败了。那我也要约会你！”
　　“我不是约会你了吗？明天请你spa。”寇彦儿再次重申，刚刚第一次提起时，许小麦的反应很冷淡，寇彦儿感觉不愉快。
　　“彦儿就是这么贴心。”许小麦伸出手，“雪茄什么味儿？让我试试？”
　　寇彦儿没有给她雪茄，而是将酒杯递到她手中，“烟这个东西不要学，喝点酒还不错。”
　　“那你为什么要抽？”许小麦看着寇彦儿手中的雪茄烟，“真的是幸福的时候才吸吗？”
　　“烟草留在嘴里的苦味可以提醒我，不要被幸福冲昏头脑。”
　　“一般人都是在寂寞的时候学会抽烟。你说过，你也寂寞。”许小麦脑子有回到关于寇彦儿一个人睡的猜想中。
　　“我没说，是你说的。”寇彦儿居然流露出耍赖的俏皮口气。她心情真的不错，最近都很好。她确实是想用雪茄压压惊。她觉得这样美好的感觉会让她迷失。
　　“就算我说的好了。难道，呃。。。。。”许小麦想斟酌一下措辞，但是这事儿敏感得其实用什么词都一样，于是她不如直截了当地问了，“你真的一个人睡？”
　　问这话时，许小麦没敢看寇彦儿，而是端着酒杯直视前方漆黑的树林。但是耳朵警觉地竖着等答案。
　　长时间的沉默。
　　“你想多了。”寇彦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许小麦一口饮干杯子里的红酒，叹了口气，“罗雪这个笨蛋，什么都看不出来。”说完这句话，许小麦起身回房间。“我去洗澡，困了。”
　　寇彦儿继续坐在阳台上，她让许小麦失望了。她没有选择倾诉。但是她倾诉什么呢？诉说自己婚姻的不快乐？在一般外人听来，可能只是一个矫情和所谓的“作”。在许小麦听来，可能就是某种暗示。
　　寇彦儿从来都觉得人是寂寞的，有谁会真懂你？有谁真的在乎你的感受？
　　许小麦骂罗雪笨蛋，是迁怒。罗雪不了解真相不是她笨，而是她根本没有多想，她不会花心思在许小麦的事情上，她自己的爱情都顾不过来。罗雪只要看到寇彦儿过着好日子就足够了。
　　但是许小麦走开了，寇彦儿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她矛盾着，她想告诉许小麦她自己的故事，却很难把握一个度。她想靠近许小麦，也是把握不好那个度。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度”的问题。
　　“小麦，我们明天谈这个话题好不好？但是有个条件。”已经关了灯，寇彦儿在黑暗中对许小麦说。
　　“什么条件？”
　　“我们每提出一个问题，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听对方一个故事，就要讲自己的一个故事。”
　　“这很公平。”许小麦说。


第27章 第 27 章
　　27.
　　Spa前台接待小姑娘手中拿着服务清单，蹲在许小麦和寇彦儿面前，笑容可掬地问道，“你们是要分开还是共同spa呢？”
　　“分开。”寇彦儿说。
　　“共同。”许小麦说。
　　她们俩同时发声，小姑娘茫然地来回看着她们俩，拿不定主意要在哪里打勾。
　　“分开。”寇彦儿说。
　　“共同。”许小麦说。
　　又来一遍。看来她们俩都挺坚持。小姑娘从迷茫变成了事不关己的沉默，笔尖也从清单上移开。言下之意大约是，“你们先自己搞定。”
　　于是许小麦转头用中文说服寇彦儿。“咱们不是说好今天要坦率对话的吗？就从现在开始，坦裎相见呗。”
　　寇彦儿不吭声。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spa会是什么样子，其实她自己没有做过spa。
　　就在寇彦儿犹豫不决之际，许小麦果断地对小姑娘说，“共同。”
　　于是小姑娘也迅速打好勾。接着提问后面的选项。
　　一切就绪。她们俩被带进海边悬崖之上的一间房，海风徐徐吹拂，海浪在悬崖下拍打岩石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哗。。。。。。”，屋内也完全不必有音乐了。
　　按摩师交代好，便悄悄退出房间，剩下她们俩在屋里宽衣解带。
　　寇彦儿环视着房间，不知如何是好，盯着不特别宽大的浴缸发愣，难道俩人一起躺进这么小的浴缸？她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坚持分开spa，宣传画片里的spa都是很大的浴缸啊。
　　许小麦也快速瞄了一眼浴缸，心里鬼鬼地笑了。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许小麦刷刷地脱了衣服，大大方方地朝淋浴间走去，“我先来，你也快点脱吧。磨蹭的可都是钱哪。”
　　进了淋浴间关上门，许小麦拍了拍胸口，心脏紧张得快跳出来了。不紧张都是装出来的，在寇彦儿面前裸奔还是需要勇气的。
　　许小麦反复地告诫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失控，一定要跟寇彦儿谈完话才做进一步的决定。不能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下就表现得兽性彰彰。
　　许小麦要求不分开spa，并不是为了发生什么，而是她把脱去外衣放松身体当成一种隐喻，她希望身体上的坦率能带来心理上的信任。
　　当她们真的□□地分别趴在床上后才发现，其实她们根本就看不见对方，脸埋在下面当然看不见。翻过身来，按摩师及时用温热的毛巾盖住了她们的双眼，还是看不见。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被按摩师轻柔地关照着，外面海浪声单调地重复着，许小麦无法抗拒地被困倦击倒，昏睡过去。每次翻身许小麦都被无情地摇醒，然后换个姿势又进入睡眠状态。
　　时间过得真快，许小麦觉得自己没睡一会儿，就又一次被摇醒了。按摩师不知什么时间已经在浴缸里放好温度适宜的水，撒上了鲜花瓣。请她们俩入浴。随即再次退出房间。
　　“来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水疗。”许小麦也不客气，自己先躺进浴缸，往里靠了靠。
　　寇彦儿尴尬地走近浴缸，慢慢跨了进来。她忽然发现，其实先躺进去的人是很讨巧的，可以看得更加清楚，所有的动作都如慢动作一般慢慢而坚实地呈现在许小麦面前。
　　寇彦儿紧张得根本不敢看许小麦。如果她看一眼许小麦，她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因为许小麦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而不是她的身体。
　　现代人最注重隐私，保护着自己的私人领地。偏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他人，似乎自己总是在这个人的眼光之中。寇彦儿现在心里的“他人”就是许小麦。她渴望许小麦的眼光，有很怕她的审视。
　　她知道今天晚上会有更加让自己局促的审视。
　　值得欣慰的是，她也有了审视许小麦的机会。
　　她们俩并排躺着，许小麦将按摩师备好在浴缸边的味道古怪的饮料递给寇彦儿，“谢谢你的spa，很舒服。”
　　“你睡得真好，都打呼噜了。”寇彦儿喝了口饮料，终于压住了惊。
　　“有吗？我被小扣子传染了？”许小麦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呼噜没有信心，但是已然是这样，呼噜就呼噜了吧，反正是缺点早晚都是会暴露的。


第28章 第 28 章
　　28.
　　许小麦想的没错，是弱点早晚都是要暴露的，她紧接着又在小扣子母女俩面前暴露了她的游泳技能的拙劣。
　　许小麦费力地昂起头让嘴巴保持在水面之上，手脚在水下使劲划拉着，但是前进速度怎么也上不去。这么努力自然是游不远的，她靠在泳池中心岛的池壁上喘气儿。
　　泳池挺大，中心设了三个小岛，种着花草树木，泳池变得迂回曲折，让人体验自然的趣味。她们没想到这里还有更加自然的东西。
　　许小麦靠在那里喘着粗气，然后看见小扣子得瑟地从远处劈波斩浪地冲了过来，而且是自！由！泳！
　　自由到许小麦面前，身体一翻，手臂一伸，便挂在了许小麦的脖子上。小扣子太矮，在深水区她踩不到池底，于是就挂在许小麦的脖子上休息起来。
　　寇彦儿独自留在远处泳池边，她几乎没有游泳。许小麦觉得可能是寇彦儿照顾她的颜面，没有炫技，才不像小扣子这么幼稚。
　　小扣子还没休息几秒钟，忽然她惊恐地“啊！”了一声，不等许小麦回过神来，扭头扑进泳池，还奋力蹬了一脚许小麦，借着这脚蹬力，小扣子的身体窜出好几米远，朝着寇彦儿的方向惊慌逃窜。
　　许小麦被小扣子蹬了一个趔趄，努力站稳，扭头，赫然发现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傲然地盯着她。
　　许小麦也是夺路而逃，只是她苦于自己的泳技，在瞬间做出理智判断，蹚水走再慢也比游走要快。
　　寇彦儿先是被小扣子的惊叫吓了一跳，接着被许小麦仓皇的神态和可怜的逃姿吓了二跳。她朝二人冲刺过去，速度很快。瞬间就到了小扣子身边。
　　“鳄鱼！”小扣子在与妈妈交汇的瞬间叫了一声，声音都劈了。小扣子叫着，丝毫不停留地继续冲向岸边。
　　寇彦儿脑子嗡的一下，更加快速地冲向许小麦。
　　终于到了许小麦身边，寇彦儿本能地一把抱住她。
　　“蜥蜴！”许小麦气喘吁吁地叫了一声。
　　寇彦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岛心，大蜥蜴依然威风凛凛地瞪着她们。
　　寇彦儿近乎恼怒地用力推了一把，许小麦又是一个趔趄，几乎摔进水池里。不等许小麦站稳，寇彦儿已经往岸边游走了。
　　“哼！什么人嘛！”许小麦一边往岸边走，一边嘀咕着，心里却是很受用的，寇彦儿刚才奋力来“救她”是真情流露吗？
　　等许小麦好不容易爬上岸，寇彦儿正跟小扣子生气呢，“不是带你看过蜥蜴了吗？怎么是鳄鱼呢？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呐！”
　　小扣子惊魂未定地眨着眼，“那么大，就是鳄鱼！”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就是一个很像鳄鱼的巨型蜥蜴嘛。不怪我们小扣子。”许小麦捡起二条干净毛巾扔给母女俩，做着和事老。“快擦干我们回去洗澡吃晚饭吧，我饿了。”
　　收拾停当，坐在饭桌边，小扣子还在跟寇彦儿别扭，她觉得妈妈今天很暴躁，很无理，很讨厌。
　　寇彦儿有些不自然，觉得其实是自己反应过度，但是碍于许小麦在边上，没好意思主动跟小扣子和好，便沉默着。
　　“小扣子，你知道蜥蜴的尾巴为什么这么大这么吓人吗？”许小麦想着正好给小扣子科个普好了。
　　“不知道。”小扣子现在对蜥蜴没有一点好感。自己丢脸，还被妈妈骂。
　　“蜥蜴的尾巴是身体的营养仓库，平时它把多余的营养都贮存在尾巴里，所以粗大的尾巴，就是它们力量和地位的象征。像咱们刚才看见的那个大蜥蜴，你看它的眼神多犀利啊。”
　　“嗯，很吓人呢，像鳄鱼。”小扣子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争辩。
　　“神奇的是，蜥蜴在遇到天敌袭击的时候，为了活命，它会断开自己的尾巴，而尾巴断开后继续扭动引诱敌人，身体乘机逃走。那个尾巴可以在离开身体后扑腾好几分钟呢。”
　　“啊！”小扣子听得呆了，“没有尾巴的蜥蜴好可怜。”
　　“是的，失去了尾巴在蜥蜴界就很没有地位。尾巴失去得越长，地位就越低下。所以断尾的蜥蜴就只能忍辱负重，从身体的各个部位里挤出营养，努力地慢慢地长出一个新的尾巴来。”
　　“啊！还能长出新尾巴？”小扣子被蜥蜴的故事震撼了。
　　“这个故事励志吧？”许小麦转而问寇彦儿。
　　寇彦儿这才笑了，“亏你想得起来，科普知识居然说成是励志故事。”
　　许小麦也笑了，“我曾经用它来励志的。”


第29章 第 29 章
　　29.
　　许小麦的爱情故事讲完了。下午她觉得自己讲的科普像个故事，现在又来了，她讲自己的故事却也像是在讲科普知识一样，简单平淡真实，没有隐瞒，不带感情。准确说，是不流露感情。
　　小扣子玩了一天，累得早睡了。许小麦和寇彦儿坐在泳池边不远处的酒吧。这次的交谈很郑重，需要有合适的环境。
　　“断尾的蜥蜴。”寇彦儿盯着黑暗中泳池的方向，树影婆娑，完全懂了许小麦晚饭时说的话。那只大蜥蜴的傲然姿态寇彦儿还清晰地记得。还真是个挺励志的科普。
　　“那你下午被蜥蜴吓成那样做什么？”寇彦儿问道。
　　“算一个提问吗？如果我回答，就要开始计数了啊。”许小麦多年的前的这段屈辱，总算可以直白地诉说出来，她心里轻松了很多。
　　寇彦儿想也不想，“不算，我不问了。”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她有很多深度疑问。
　　“那么，你讲你的爱情故事吧，讲完我们一起问，互相问。”许小麦迫不及待想知道寇彦儿的事。
　　“我的故事，不是爱情故事。”寇彦儿纠正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深呼吸。讲自己没有爱情的故事，跟暴露自己是文盲一样可笑吧，所以更需要勇气。
　　“我的故事，大概还得先从我爸妈讲起。”寇彦儿看看许小麦，“不用担心故事太长。就算从我爸妈讲起，也不会很长，平庸的生活就是没有戏剧性和曲折性，千篇一律，讲起来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爸和我妈很早就离婚了。有人抱怨说，爸爸对于自己就是一个背影。其实也算不错了，我爸于我来说，连背影都不是，只是一个名词。我跟妈妈两个人生活。我妈妈生性好强，失败婚姻可能令她更加争强好胜。”
　　“我妈妈曾经是体育学院的工作人员，所以我的运动能力很早就被发现。于是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之光，她觉得我可以给她带来无限荣耀。但是，运动对我只是好玩，是一个爱好，我一点都不想与人争，更不想为了赢取胜利，硬是弄很多我根本做不来的高难动作。我害怕摔下来的感觉，既是怕疼，也怕丢人。但是我没有反抗的能力，我只有练啊练啊，摔了又摔。”
　　“运动和艺术差不多，都是属于显性能力，很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就像雪儿说的那样，我在学校很出名。但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我的成绩很差，让我常常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老师很照顾我，几乎从不在课堂上提问我，我的成绩也不参与全班的排名。表面我是被众星捧月，其实就是一个怪异的存在。我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孤僻。”
　　“雪儿对我很好，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学习上我很依赖她，听不懂她的讲解时，她甚至就直接操刀帮我写作业，还特别练习着模仿了我的字迹。更重要，她可以帮我阻挡那些小男生的追求。我原以为可以在雪儿的保护下过完我的中学的。但是，我还是终于在一次比赛中摔了个大的，没摔成残废已经算是万幸。”
　　“休学一年，重新回到学校，雪儿她们已经上大学了，而我成了一个可怜的留级生，谁也不认识，孤孤单单面对那些让我头昏脑涨的课本。我再也不可能练体操，我唯有拿起书本，回到跟你们大家一样的生活。其实这才是我真想要过的生活。但是对我妈妈来说，却是万念俱灰。她很长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后面一切都还算顺利，大学毕业，继续读硕士。我已经让我妈妈破灭过一次了，我至少要在学业上做到跟你们一样，找份好好的职业，维持住我妈妈的颜面。然后，我在妈妈的要求下，去相了亲。那是我们体院人事部处长的儿子。”
　　寇彦儿停了下来，喝了一口酒，燃起一根小雪茄。
　　许小麦知道，要进入故事的正题了，其实她已经依稀猜到了结果。
　　“我妈妈天天都在对我说，你这个体育教育专业算个什么东西，你屁的工作也找不到。留在大学里教书就是你最好的结局了。”
　　许小麦一点都不难猜想寇彦儿妈妈说这话的语气和样子，很多很多妈妈都是这样的口吻。
　　“后面你应该就猜到了吧？我跟李处长的儿子谈恋爱，李处长想办法给我争取了留校的名额。两年后，我们结婚，接着生了小扣子。就这样，我的故事就这样。”
　　寇彦儿把视线向黑暗，没有看许小麦。
　　“那，我们现在进入提问环节吧，谁先问呢？”许小麦知道，核心内容是要在下面的环节中去寻找的。寇彦儿在前面的叙述中一直夹杂着自己的感受，但是从恋爱部分开始，就三言两语地说完，没有自己的感想，没有自我辩解，也没有任何细节。


第30章 第 30 章
　　30.
　　“你不想评价一下？”寇彦儿用平淡的语调问。
　　“现在评价为时过早。我更想提问。”许小麦记得寇彦儿那次在课堂上反复地对学生说，不要简单地用“道德”这唯一的标准评价人和事，更不要轻易用于心理分析。许小麦很是赞同这个观点。她此刻更想知道“为什么”。
　　“你问吧。”寇彦儿既然决定讲自己的故事，就不想再隐瞒粉饰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对于自己爱情和婚姻的选择，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原则？”
　　“如果我告诉你，我当时并没有明确的原则，你信吗？”寇彦儿反问道。
　　“算问题吗？算的话，我就回答。”许小麦继续不回答，她不想表态。
　　“那还是不问了。我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幸福家庭，什么叫爱情。电视电影书籍里到处都是爱情，但是我一点都不相信。书籍里的爱情分两类，越是通俗的小说越容易看到美妙的爱情，越是名著越是难觅完美爱情。而在生活中，我看到的总是妈妈愤怒的眼神，听到的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控诉和怨恨。我也找不到任何好的生活范本。所以我没有什么期待，对婚姻也没有憧憬。充其量我只是在”结婚”和”不结婚”中，选择了结婚而已。如果”结婚”还可以帮我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自然就更可以接受了。至于这个男人，只要不讨厌，我都会接受。”
　　许小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寇彦儿。她一直觉得寇彦儿是极为浪漫的人，她的品味不会显现出她有什么世俗的性格。
　　就在许小麦还没有问出下一个问题，寇彦儿就开口了，“轮到我问了。”
　　寇彦儿实在需要喘口气，提问容易多了。“你还爱那个女孩子吗？”
　　“不爱了。”
　　“为什么？”
　　“第二个问题了。下一轮回答。”
　　“还是第一个问题。刚才我没有问好，而你回答得太简单了。如果你这个态度，我下面也这样回答你。”寇彦儿还没有适应这个游戏规则，只能耍赖。
　　“好吧，给你一次耍赖的机会。爱情可以改变心意，可以做出选择，但是不能让爱你的人丧失尊严。我说的尊严不是要战胜了谁的那种争强好胜，我说的尊严是堂堂正正地以一个竞争者的姿态出现，而她根本就没有给过我公平的机会，从头到尾她都在欺骗，她依进我怀里说离不开我，但是内心里她从来都没有准备向家人抗争。而我像个傻瓜，什么都信，相信她的偷偷摸摸是一种”为难”，相信她的劈腿是”迂回战术”，相信她的言语就是”爱情”。最后原来她希望两头都不丢，我做她的秘密情人。这个伤害是不可以原谅的。好了，轮到我问了。”
　　许小麦继续提问，“罗雪说你从来都不缺男孩子追求，为什么你还说不相信爱情，不知道爱情为何物？难道就没有一个打动你的男生吗？”
　　寇彦儿想了半天，似乎很难回答，所以当她开口，语调显得有些迷茫和不确定，“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有过很多男生追，但是没有人打动过我。他们总是喜欢说我漂亮，说我很神奇的运动能力，仅此而已。其实在我被众星捧月的时候，这些话一点都不能打动我，因为听得太多，而且根本没有人关心我在学习上的焦虑。在我受伤之后，这些话就更加不能打动我，因为我发现这些话都没用。在我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没有人来分担你的痛，没有这些小男生可以帮你站起来，你只能靠你自己。我上大学之后，我可以去图书馆，去看电影听音乐，也慢慢开始恢复一点运动，游泳跑步什么的。我觉得所有这些我喜欢的事都不需要人陪，跟他们聊天，远不及读书听音乐有趣。我跟男生去看电影，他们会不停地关照你，问你要不要吃爆米花，问你要不要喝水，或者就自己吃自己喝自己跑厕所。似乎电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重点。”
　　许小麦笑了起来。最后那几句话，但是还是挺有画面感的，于是补充了一句，“是不是还想在黑暗中亲你？”
　　“还没轮到你提问。不回答。下面我问了。”寇彦儿终于开始习惯这个游戏规则了。
　　“你后来见过那个女孩子吗？如果再相见，什么感受？还是不爱吗？”寇彦儿似乎还在纠结这个女孩子。也或者她还是不确定许小麦是不是真的不爱了。
　　“我见过她，而且不是一次。”许小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杯子已经空了，她便大幅度地转动着酒杯，眼睛盯着杯子。“知道我为什么去见她吗？”
　　寇彦儿当然不回答。
　　“我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希望听到她向我诉苦，然后，我就有挖苦报复她的机会了。”


第31章 第 31 章
　　31.
　　寇彦儿被许小麦的直率逗乐了，“看来你要失望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还真是失望了。开始她向我秀幸福，弄得我很是扫兴。于是我不想再见面，便拒绝了后来的约会。大约一年多后，她又坚决约见我，每次都变成向我倾诉种种不如意，天天说不如离婚。。。。。。结果我发现我根本没有挖苦报复的念头。知道为什么吗？”
　　“你确实不爱了。”寇彦儿淡淡地说。
　　许小麦点头，“是的。她的哭诉让我为难，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但是我那个时候既没有快感，也没有同情。我确定我不爱她了。她想回头，但是我的心中已经无处存放她的感情。也可能正如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我从来爱她都不够深。”
　　寇彦儿若有所思，“只能用痛苦屈辱之类的坏感觉来衡量深度的爱情，就不是真爱情。”
　　许小麦深深地看了一眼寇彦儿，她欣赏聪明的人，寇彦儿就很聪明。
　　“好，又轮到我问了。”许小麦兴致高昂起来。
　　“不能没完没了的，我们各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寇彦儿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
　　“不行，我还有好多问题呢。”许小麦不干了。
　　“没有限制就没意思了。且问且珍惜吧。最后一个。”寇彦儿也喝光了杯中酒，准备退场的姿态已经摆了出来。
　　还有一个提问机会，许小麦就必需在两个同样重要的问题中作出取舍。最后她选择了与自己切实相关的问题：“怎么评价我们的那个吻？”
　　寇彦儿以为许小麦会追问“一个人睡”的问题，结果却是那个吻。
　　寇彦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说了两个字，“像酒。”她回味过无数次那个吻，于是答案脱口而出。脑中萦绕的是那首歌，“你是面包，你是酒。”可能是因为那个夜晚她们一直在听那首歌的缘故。
　　许小麦相当吃惊于这个答案，她在心里也一直将寇彦儿比作酒和茶。心有灵犀太文艺了，朴素来说，就是感觉是相通的。
　　“答案太简单了。我们就这个吻展开讨论一下吧。”许小麦不会放过自己爱听的内容。这才是今晚她最爱听的一部分。前面的答案虽然她觉得可以理解，但终究是有些不爽，还需要慢慢消化。
　　“嘴唇的温度是关键。”寇彦儿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是在讲科学问题，而不是一个感情问题。
　　“呃~~~”许小麦顿时大脑短路，接不上话来。
　　“嘴唇温度低的人，大多是接吻高手。你的唇很清凉。”寇彦儿夸人夸得这么高水准，害得许小麦居然有点害羞起来。
　　幸好我们许小麦够机灵，立即回夸，“唇形严肃的人，接吻水准也很不错。”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场本应肉麻的表白，居然演变成单纯的接吻技术探讨。
　　“好了，我的最后一个提问。”寇彦儿收起笑容，她的最后这个问题一点都不会轻松。“你担心重蹈覆辙吗？我会不会是下一个她？”
　　“彦儿你不会是她！你刚才说过，只有痛苦和屈辱的爱情不是真爱情。你不会将我陷入那样的状态，你可能会犹豫，也可能不选择我，但是你不会全选。”
　　许小麦盯着寇彦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


第32章 第 32 章
　　32.
　　寇彦儿结了账，站起身，却看到许小麦耍赖地将下巴搁在桌面上，眨着眼，不甘心地嘟囔着，“不想走，还想问。”
　　“走吧。”寇彦儿的口气里隐约有了宠溺的味道，“问题是问不完的，也不会都有答案。更关键，答案不全是用语言来表达的。”
　　说着话，寇彦儿向许小麦伸出了手。这像是一个邀请的动作，也像是妈妈去牵引女儿的动作。许小麦精神一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握住了寇彦儿的手，然后就温顺地被寇彦儿牵出了酒吧。
　　她们牵着手走在迂回的酒店小径，月朗星稀，原本就安静的酒店更是寂静。要说寂静其实是相当不准确的，海浪声始终都隐约可闻，但就是安静。安静到她们俩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你还是不想评价一下我吗？”寇彦儿幽幽地问。许小麦的不评价让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正如你所说，不是所有的评价都需要用语言的。”许小麦用力握住寇彦儿的手，她用手的力度表达了自己的坚定。
　　“也对，不评价本身就是一种评价。并不需要明确的语言。”寇彦儿说。
　　许小麦觉得寇彦儿似乎没有完全接收到自己的心意，有必要补充一下，“我想做你的那颗金苹果。”
　　“什么？”寇彦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课上说过的那个希腊神话，阿塔兰塔捡拾的金苹果。”
　　“你记性真好。估计我的学生没有人能记住。”寇彦儿常常感慨，她讲给学生们听的内容，到底是不是学生们想知道的，因为学生从不提要求，也没有什么反馈。一切都像是她一厢情愿地灌输给学生。时间久了，便少了那份教学热情。但这不妨碍她认真准备每一节课，这是她的职业，她讲的也是她自己喜欢的内容。
　　也只能这样了。说到底，谁都是孤独的。能有一个好听众，也算幸运了。许小麦只听了一节课，已经很多次地提起那些内容。罗雪也听过她的课，但是什么也不记得。
　　是的，寇彦儿讲过阿塔兰塔的故事。
　　阿塔兰塔是希腊神话里最优秀的女运动家。她最为脍炙人口的便是她“比武招亲”的故事。她向来对婚姻不屑一顾，她认为婚姻会限制她的自由。她让追求者与她赛跑，赢了才能娶她，输了就得送命。她甚至直接带着矛一起跑，她向追求者点头表示比赛开始，而当她率先跑过终点线，就会转身刺死输家。
　　但是她的追求者依然很多。最后娶到阿塔兰塔的是希波墨尼斯。他带来了爱神给他的三个金苹果。在开始比赛后，分三次丢出金苹果。阿塔兰塔无法抗拒诱惑，一一停下来捡拾，最后输掉了比赛，赔上了自由。
　　“我当然会记得。我当时就在想，你可能就是那个阿塔兰塔。只是现在我忽然对做金苹果发生了兴趣。爱神给予的金苹果，那就是爱情了吧？你可能不喜欢婚姻，但是你却抗拒不了爱情。阿塔兰塔不惜输掉比赛地捡拾那些金苹果，你也会吗？”
　　寇彦儿没有吱声，她很惊讶于许小麦的敏锐。她喜欢这个故事，正是因为这里面折射了她自己的许多心态。
　　寇彦儿停下脚步，许小麦也停住，她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回房间的楼梯处。这是开放式的楼梯，建在酒店客房长廊的顶端。此刻她们已经上到二楼，还有一层就到她们的楼层。
　　“小麦，我需要时间。”寇彦儿简短地说，但是眼神坚定，没有回避。
　　“彦儿，我可以等。”许小麦回答也很简短，但是眼神却有些飘忽。
　　许小麦将寇彦儿揽进怀里，热烈地吻住她的唇。温柔地摩挲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寇彦儿的唇，把她拖到墙边，抵在墙壁上。许小麦一只胳膊撑在墙上，寇彦儿被自然地圈在许小麦的势力范围中，然后她低头靠近寇彦儿的脸，认真地问道，“我的唇很凉吗？”
　　寇彦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真的有这个说法？温度低的唇很性感？”许小麦对此十分在意。
　　寇彦儿笑得更欢乐了，“小麦啊，第一，这个理论是我自己瞎编的。第二，我没用过性感这个词。这是你自己杜撰的。”


第33章 第 33 章
　　33.
　　寇彦儿平常是个比较严肃的女人，开玩笑的机会不多。此刻心情这么好，许小麦暗暗地猜测，是因为自己的表现不错，基本符合了寇彦儿的预期。
　　其实人提问的时候都是会对答案有一个预期，人要的就是一个符合自己期待的答案。符合了就会松一口气。那么，寇彦儿的答案符合自己的预期吗？许小麦仔细想想，也算是不错的答案了。
　　但是许小麦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是，实际上，她的问题是迁就着自己预期的答案而提出的。真正尖锐的问题，她本能地回避了。
　　总之，许小麦的心情也很好，好到有点异想天开起来，她退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撑着自己臀部，眼神熠熠有神地看着寇彦儿，“彦儿，我去开个房，怎么样？”
　　这个想法当然是很神经病，在酒店自己房间门口准备去开个房。但是，那个自己的房间里不是有个小朋友在酣睡嘛。
　　寇彦儿顿时露出紧张神情，“你说你可以等的。”
　　许小麦只能继续辩解说，“我是可以等，但是总不能干等吧？”
　　寇彦儿抿紧唇，表示拒绝，她还没有准备好。
　　“好啦，逗你的。”许小麦搂住寇彦儿的肩，继续上楼。惺惺的表情被她掩饰了。
　　寇彦儿知道许小麦不是简单地逗她，许小麦是在试她的反应。而她不知所措无法应对。好在许小麦是极敏锐的人，她稍加试探便及时转身，不会纠缠。
　　寇彦儿只在临睡前，还在黑暗中对许小麦说话，黑暗中她更加可以好好表达自己，她无需面对许小麦灼热的眼神，也无需面对自己答案过后许小麦可能出现的表情，失望？难过？怀疑？鄙视？都有可能。无论是哪种眼神，寇彦儿都是想回避的。
　　寇彦儿在黑暗中说的是，“对不起。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比如小扣子会怎么样，总之不会一帆风顺。我没有绝对信心，我不知道最后会不会令你失望。。。。。。”
　　“我不糊涂，你不必解释，我都知道。好好享受明天的好时光吧。”明天是她们这次旅行的最后一天。也是许小麦唯一与她们共度的一整天。从早饭就可以在一起的一天。
　　在许小麦的眼中，共度早餐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待遇。
　　但是这一天却并不是从早餐开始的，而是从看猴子开始的。
　　许小麦是极不情愿起早就为了看猴子的，但是为了小扣子，她就忍着困意跟着来了。酒店安排免费的观看动物的环酒店步行活动，有导游讲解。
　　许小麦哈欠连天萎靡不振地跟着游客，她什么也不想听，她想念那绵软的床和被窝。
　　小扣子则苦于听不懂导游的英语，总是需要等待寇彦儿的翻译。
　　而寇彦儿似乎也精力不济。她拒绝了许小麦所以内疚了一夜，甚至可以说是被自己忽然而来的欲望折磨了一夜。她上一次被许小麦亲吻后的那个夜晚，也被汹涌的欲望折磨了很久，以至于她后来很久都不敢接近许小麦。她不想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欲望中去。
　　小扣子被寇彦儿和许小麦双双冷落着，只得自娱自乐地跟猴子各种逗，对着猴子叽叽咕咕。
　　“说什么呢？小扣子。”许小麦纳闷地问。
　　“小麦，你说猴子在想什么？”
　　猴子面无表情地瞪着这么一群人，自顾自地吃着手中的果子。
　　“猴子想的是，”这些直立行走的猴子好无聊啊，成天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寇彦儿瞬间被逗乐了。
　　小扣子茫然地看看许小麦和寇彦儿，她没听懂。她不知道什么叫直立行走的猴子，但是，不明觉厉！
　　“不行，小扣子，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先去吃饭的地方等你们好不好？”
　　看着被一个小坡累得气喘吁吁的许小麦，寇彦儿心疼了。“小扣子，我们去吃早饭吧，我给你讲直立行走的猴子。”
　　于是许小麦终于解脱了。
　　“能跟彦儿和小扣子共进早餐，我就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啦！”许小麦坐在早餐桌前，表情夸张地对小扣子说。然后许小麦都被自己夸张的动作给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环顾了下四周，目光落在远处的食物上，“咦，早餐的选择也不多嘛。目测不是很好吃。”
　　寇彦儿很意外，“你没来吃过早餐吗？”
　　“我早上哪里来得及吃早餐啊。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会议中间有茶歇。也没饿着。”
　　“不吃早饭，不运动，你还能更加不爱惜自己一点吗？！”寇彦儿近乎生气的口吻说道。


第34章 第 34 章
　　34.
　　“妈妈最讨厌了，老是骂人。”小扣子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为许小麦说话。
　　寇彦儿没理小扣子，把餐巾扔在桌上，起身想走。
　　“哎哎，彦儿，你去哪儿？”许小麦慌忙起身拉住寇彦儿不让她走。
　　“去拿吃的。”寇彦儿冷冷地说。她心里堵得慌，难受得无法好好说话。
　　许小麦紧紧跟上，忙乱中还回头尴尬地冲小扣子吐吐舌头。她感谢小扣子无条件地帮她说话，更高兴寇彦儿发的脾气。现在长大离家了，连自己的妈妈都不会这样心疼自己。
　　许小麦一路跟着寇彦儿后面，下着保证，“彦儿，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吃早饭。”
　　寇彦儿回到座位时还是一脸不高兴，许小麦依然欢乐地嬉笑着。
　　她们没有想到，她们居然都不如一个孩子。俩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光顾着生气，一个光顾着哄人。而我们的小扣子，在她们俩坐下后，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解决方案。
　　“小麦，以后你每天早上到我们家来吃早饭吧。妈妈可以帮你做。”
　　寇彦儿愣住了。许小麦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有时间跑到你家去吃早饭，我都可以在麦当劳吃很丰盛的早餐啦，坐下来慢慢吃，时间都有富余。”
　　小扣子认真想了想，“那，那妈妈你早上送我上学的时候，顺便把早餐送给小麦吧。”
　　“咦？小扣子，你怎么这么会给你妈妈安排事情啊？”许小麦可不能让小扣子欺负寇彦儿，哪怕是为自己也不行。
　　“那你就吃麦当劳呗。”小扣子扫兴地说。她就是想维护许小麦。她对许小麦的崇拜已经超过了身边所有的人。她觉得小麦有趣，漂亮，工作也特别帅。她就这几天中，悄悄地将自己的理想从明星改成了做小麦这样的人。她不知道怎么称呼许小麦这样的人，反正就是像许小麦一样开会，打电脑，出差，住好酒店。虽然许小麦不会游泳不会运动，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她成为自己的偶像。或许寇彦儿在这方面太强了，小扣子反而格外不看重这些方面。
　　寇彦儿倒是陷入了沉思。她没有反驳过小扣子，也没接小扣子的话。她需要好好想想。她真不相信许小麦真的就会如她答应的那样，每天按时吃早饭。连午饭和晚餐都不准时吃的人，怎么可能指望她坚持吃早饭呢？
　　接下来，小扣子给了许小麦一个巨大的惊喜，害得许小麦差点激动的晕厥过去。小扣子居然提出，整个上午都要在儿童托管中心陪Leo玩，“Leo的爸爸妈妈要出海，不带他去。”为了增强说服力，小扣子补充说，“昨天你们去spa，Leo也陪了我呢。”
　　“哦哦哦，去吧去吧。”许小麦差点要抱住小扣子亲一亲她可爱的小脸蛋。“我们中午接你们出来吃饭。”说着话，许小麦已经是心猿意马得不成样子了。
　　“终于是二人世界了。”许小麦欢呼着跳上了床。她在进门时已经悄悄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她准备放心大胆地挑逗一下我们的彦儿。把昨天的郁闷抒发出来。当然这很冒险，但是许小麦经过这么久的压抑，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寇彦儿拘谨地站在房间中央，她心情很复杂，昨天经历了两次强烈刺激，又经历一夜的忍耐煎熬，她也到了意志崩溃的边缘。
　　“彦儿，来吧！昨天没睡好，我们补个觉？”许小麦含蓄地发出邀请。
　　寇彦儿站着，不敢动。
　　许小麦掏出手机，放起那首“急需爱情”。她是故意的。
　　许小麦自顾自地脱下衣服，只穿了胸罩和内裤。昨天的spa虽然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没做，但是至少让她今天脱衣的动作显得流畅自然，那叫铺垫。
　　寇彦儿悄悄咽下口水，她紧张得快无法呼吸了。昨天或许因为是公共环境，或许是开放的空间，或许是因为有海风和海浪，总之，寇彦儿此刻已经快要无法把握自己的身体向床靠近的冲动。
　　就在寇彦儿准备迈出第一步时，许小麦正好跳下床来，搂住了寇彦儿。
　　许小麦什么也没再说，语言现在很多余，现在需要的是切实的行动。她们已经在语言上周旋很久了。
　　于是，寇彦儿的衣衫便在“你是一场战役，一场狂欢”的歌声中，被许小麦脱下，扔在另一张床上。
　　“你是我心里永远不会停止的激情”的歌声中，寇彦儿被许小麦压在身下，几乎窒息，紧张得喘不上气来。
　　“你是一座监狱，我内心的躲避。”寇彦儿发出了低低的□□。
　　“就像一个暗藏的魔法，照进我空虚的日子里。”寇彦儿手指陷进许小麦后背的肌肤中，身体无法克制地律动起伏。
　　歌声在房间里循环播放着。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一首飘向大海的自由之歌。你就在我心里。”


第35章 第 35 章
　　35.
　　小扣子停下喋喋不休，她在饭桌上一直说着早上与Leo的种种趣事。但是此刻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心不在焉的寇彦儿，纳闷地问道：“这杯水是谁的？”同时伸手指了指寇彦儿和许小麦之间的那只水杯。“你们俩怎么都喝这杯水？”
　　寇彦儿立即脸色通红。她恍恍惚惚间，竟然时而喝左手边的水杯，时而拿起右手边的水杯，甚至自己浑然不觉。
　　许小麦吃吃地笑了起来。她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好意思提醒寇彦儿，或者，她暗暗地想将错就错地跟寇彦儿分享同一杯水罢了。被小扣子发现后寇彦儿因窘迫而泛起的红润，更是让许小麦心襟摇荡。许小麦用轻笑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小心思。
　　许小麦的心情好极了，甚至那杯清水里的淡淡柠檬味，也让她不断回想起寇彦儿在她怀中散发出的香气。
　　寇彦儿却不是像许小麦这般好心情。她对小扣子充满愧疚。她甚至都没敢与小扣子的眼神交汇，也听不清小扣子在说什么，只是盯着眼前的某一个物品发愣。闹出这样的笑话一点也不奇怪。但是被小扣子发现就不好了。寇彦儿强迫自己振作一点。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她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小扣子是她最在乎的人，也是最需要保护的人，她必须要把伤害降到最低。
　　许小麦的轻松表情让寇彦儿有点恼火。她明白许小麦没有保护小扣子的责任，但是总是要帮她想一想吧。但是想想也还是不对，她没有权力对许小麦提出什么要求。
　　是身体的亲密，让她对许小麦有了更高要求吗？自己这样的情绪要警惕。许小麦并不对她的家事负有任何责任。相反，倒是她寇彦儿要对自己今天的行为负全部责任，承担全部后果。
　　这次旅游在最后一段时光，基本就是许小麦和小扣子之间热烈的互动时间，她们手拉手下了海，趴在浮子上尖叫着冲浪，在泳池中扑腾玩球。
　　小扣子还表演了各种翻跟头和倒立，攀爬，令许小麦惊叹不已。她不得不承认寇彦儿真是个好妈妈，也是个极好的教练。小扣子说，在教会她每个危险的体操动作时，寇彦儿都要先教会她自我保护。
　　“人的身体能力是有局限的，人要认识到这个局限，然后才能寻求突破。危险总是发生在狂妄冒进的时刻。”寇彦儿这样解释。这是她用痛苦换来的心得。
　　当她们在返程的飞机上，许小麦神奇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小扣子：“小扣子，送给你，算这次旅游的纪念。”
　　小扣子实在要爱死许小麦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礼物竟然是三个漂亮的小海马干。小扣子跟寇彦儿浮潜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叽叽咕咕地说了很多海里的鱼，最让她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个慢吞吞从她面前游过的海马。她不知道许小麦是什么时间从哪里买到的海马。
　　三只海马被细心地固定在蓝色棉布衬里上，两边是两只昂首伸展着身体的海马，中间则是一只低着头，尾巴曲卷起来的小海马。
　　许小麦摇着脑袋，“小扣子，以后看见小海马，你就会想起我来吗？是不是我的泳姿跟海马最像？”
　　“才不像。海马游泳很漂亮的。”小扣子在空中比划着，模拟着海马的动作。
　　“对啊，昂着头，身体立着，游动速度很慢。你说我哪条不像？”
　　小扣子又被许小麦说晕了，但是她依然很快活。
　　许小麦继续逗小扣子，“所以呢，许小麦不仅是直立行走的猴子，还是直立游泳的海马。”
　　小扣子用力点着头。然后继续爱不释手地看着小海马，自言自语道，“我们都是猴子和海马。中间这个小海马是我，两个大海马就是小麦和妈妈。”
　　最后这句话，寇彦儿和许小麦都听到了，她们俩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目光碰撞在一起。许小麦满眼的得意之色，而寇彦儿的目光意味深长。
　　寇彦儿隐约觉得，许小麦并非是没心没肺地逗乐，她已经在做她能做的事情了。


第36章 第 36 章
　　36.
　　这原本可以成为一次圆满的旅行，但是现实总是在你自我感觉非常膨胀的时候，给你当头一盆冷水。这是现实世界的残酷，但是客观来说，也可能这是好事，它让你时刻保持理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圆满”这个东西。
　　李志强意外地出现在到达厅出口处。这就是那盆冷水。
　　“爸爸。”小扣子欣喜地丢开许小麦的手，向出口处的一个男人跑过去。
　　寇彦儿顷刻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本能地扭头看向许小麦。
　　她不知道李志强会出现，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早没有了那份浪漫。应该这么说，就现在的生活状态而言，接送机这件事与浪漫已经是不沾边儿了。今天估计也就是这样，因为李志强闲着没事，就来接了。
　　但是寇彦儿觉得李志强的出现是对许小麦的一种伤害，所以她扭头过去，她想解释，哪怕只是一句简短的解释也好。但是许小麦冷峻的脸色让她退缩起来。许小麦的态度注定不是一句解释就足够的。那是不仅需要解释，还需要抚慰的脸色。
　　许小麦终于也把视线从远处那个男人身上收了回来，她已经感觉到寇彦儿歉疚又略含退缩的眼神。她强压下心中的不良情绪，迎上寇彦儿的视线。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寇彦儿唯一能说的话了。
　　“没事，我的心情像太平洋一样平静。”许小麦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实在觉得自己的语言做作又生硬，完全就是莫名其妙的一个幽默。
　　她们俩都没有时间再说第二句更加得体的话来弥补了，她们已经来到李志强面前。
　　“小麦，这是我爸爸。”小扣子迫不及待要给小麦介绍，但是她毫无技巧可言，只有满心的欢喜。
　　“小麦是吧？我是李志强。”李志强微笑着向许小麦伸出手。李志强把笑容控制得不错，自然而友好，他对自己在人前的一举一动很有自信，他用心地设计过自己的举止，这对于他很重要。也难怪罗雪一直对他印象不错，称他为大哥。
　　李志强今天来接机，多少也和许小麦有关，他对她好奇。这几天小扣子在电话里总是提起许小麦，说起许小麦的种种，既有崇拜，也有取笑。但是归根结底，是一种喜爱。正是小扣子这样无心的描述，给了李志强很大的想象空间。
　　李志强从第一眼就觉得许小麦跟罗雪不一样，许小麦高挑、洗练而且醒目。
　　“李先生，你好。”许小麦握了下李志强的手，脸上挂起职业化的笑容，眼睛直视李志强，没有丝毫的羞怯或躲闪。许小麦的手纤细，但是却有力量。
　　李志强没来由地用力握住许小麦的手，时间比平常要略长一点。他忽然就有一种感觉，决不能在气势上输给这个女人。至于这个想法因何而起，他还没有想明白。
　　李志强松开许小麦的手，侧身搂住站在一边发愣的寇彦儿，“老婆，这次玩得好吗？”
　　寇彦儿脸红了，她不自在地退开一点，但是没能挣脱李志强的手臂。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李志强简直像在演戏一般，完全超出了她的应变能力。但是她在许小麦和小扣子面前无法发作，她只能含混地“嗯”了一声。
　　还是许小麦最先打破这份尴尬，她错开一步，让自己不要直面李志强和寇彦儿的亲密举止。然后对着李志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走吧。再见。”
　　“小麦，我们开车一起走，我们送你回去。”李志强说得客气。
　　“不必，我打车很快。”许小麦不想纠缠下去，“小扣子再见！彦儿再见！”她对他们仨挥挥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不给李志强任何机会。
　　更加重要的是，许小麦只想把挺直的背影留给他们。她假装得太辛苦，还是背影好，不需要伪装表情，不需要强颜欢笑。


第37章 第 37 章
　　37.
　　小扣子兴奋地坐在座位上，眼里放着不加掩饰的得意光芒。她的游记作文终于能成为范文，被老师高贵的嗓音朗读，这是怎样的荣耀！
　　“真是一篇有趣的游记。”老师合上小扣子的作文本时，评语其实很平庸。但是小扣子觉得这是最高嘉奖词。
　　这个理论也是从小麦那里来的。小麦说，“做一个好人并不难，做一个有趣的人才是最难的。”小扣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孩子就是记性好，她就生硬地记住了这句话。并在老师说出评语时联想了起来。
　　这篇作文当然会有趣，里面从头到尾都是有趣的事情。特别是一个小孩子可以写出蜥蜴和海马的姿态，甚至还知道直立行走的猴子，实在太难得了。
　　现在的人，在对人本身越来越没有兴趣之后，对动物反而投注了更多兴趣。
　　这寇彦儿的理论，当然彦儿不会跟小扣子说这么深奥的道理，把小朋友的脑子搞乱是不对的。她的人生还没有全然展开，还是要多看多听积极阳光的话比较好。
　　老师继续读其他同学的作文，而小扣子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在回想旅游中的各个细节，她甚至惋惜她作文里漏掉了很多更好玩的事情。
　　“以后还要跟小麦出去玩。”小扣子暗暗地想着。然后她意识到，她也好多天没有见过小麦了。从机场分开之后，小麦就没再出现过。
　　小麦此刻可没有小扣子的好心情。小扣子从旅游回来收获了一篇好作文，而许小麦收获的是一个烂摊子。
　　这个烂摊子是何子书弄出来的。这样说也不公平，应该说是何子书很无辜地陷进一个烂摊子，现在把许小麦也拖了进来。
　　何子书于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销售在某合同中玩的猫腻。
　　检查合同是她们工作职责中的一部分。往往大家对于那些暗藏的猫腻佯装看不见。这是最安全，也最不得罪人。于是这便成为了一种潜规则。这样的明哲保身是需要技巧的，资深的员工自有一套办法规避自己的责任。但是不会有人公开讨论这些，要自己慢慢摸索自己领悟。
　　何子书还没有掌握这些技巧，而销售自己的疏忽，一番阴差阳错之后，证据落在何子书手上。更加糟糕的是，何子书全然不觉地将文件传递进入下一个环节。这事发生在许小麦出差期间。作为部门经理，现在只能是她来收拾烂摊子。
　　事情闹得范围太大，假装看不见已经没有可能。
　　那个闯祸的销售抓狂了，而且很是无赖，他不断纠缠许小麦帮他掩盖。
　　许小麦和几个部门经理开关门会议很多很多次了，辞退这个销售已经是必然，但是需要预防事情扩大，防止丑闻外泄。
　　许小麦坐在缺少空气的会议室里，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早饭没吃好的原因。
　　她从马来西亚回来，真的坚持吃了早饭，但一般也只能是一个麦当劳的吉士汉堡和咖啡。反正今天匆匆吃下汉堡后，坐上出租车，就一直不舒服。经过半个早上的会议，她已经难受得不行了，想吐。
　　许小麦忍着，这根本不算什么，她觉得更加难忍的，其实是对寇彦儿的想念。
　　那天在机场见到寇彦儿被李志强搂着，她难受极了。那个场景，她也忍下了。
　　她以为寇彦儿一定会尽快联系她，跟她解释，跟她道歉，但是寇彦儿什么都没有做，销声匿迹一般，而且连短信也没有回复。许小麦也忍着没有打电话。
　　许小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忍者神龟。
　　从会议室出来，许小麦径直去了洗手间，趴在水池边上干呕半天，果真是心里作用而已。许小麦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像个僵尸。”她心中气恼，暗暗地骂自己。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起寇彦儿，“你这个狗东西，到底在干嘛！”她忍不住又暗暗骂了寇彦儿。骂完，许小麦又心疼了，她并不是真想骂寇彦儿，只是她太压抑了。
　　寇彦儿此刻正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站在讲台上。
　　教室里乱哄哄的，有人在说话，多半是情侣的模样；有些在自拍，不知她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容颜时时刻刻会改变，总是没完没了地自拍；也有人在大声对其他人说着“转发给我。”之类的话，这是个人人转发垃圾信息而乐此不疲的时代。
　　寇彦儿习惯了这一套，她沉默着，等待学生意识到她的存在。
　　而学生们似乎总也意识不到，或者，他们是等她发出明确的信号？
　　但是，寇彦儿心情不好，她不想发出这个信号，她想较这个劲，她要看人与人到底有多难相互理解。


第38章 第 38 章
　　38.
　　人与人确实很难相互理解，李志强也被困扰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寇彦儿怎么就闹起了离婚。
　　李志强狠狠地吐出一口烟。烟雾冲出李志强的嘴巴后，便又恢复其柔软飘摇的身形，缓缓升腾而去。李志强恼怒的脸色清晰地显露出来。
　　李志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坐着他从前的小伙伴如今的同事，冯彬。这是李志强还能说些心里话的朋友。
　　“你跟彦儿闹什么？”冯彬觉得彦儿总体还是很有魅力的女人，除了她常常表现得有些清高。
　　“我不知道她闹什么。我想来想去，她肯定是被她那些朋友给带坏了。”李志强自从见过许小麦之后，这个意识就变得强烈起来。正如寇彦儿很久前就对他说的那样，许小麦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寇彦儿没说错，许小麦虽然长得比罗雪还有更漂亮，但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李志强不自觉地使用“招人喜欢”，似乎他可以代表全人类，或者代表所有男人，至少是可以代表中国男人。
　　“她的朋友怎么了？”冯彬摸不着头脑。
　　“她现在的朋友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是小三儿，就是独身老女人，要么就是离了婚的女人。跟这些人在一起久了学不了好，我觉得她现在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也没有老公。没有一点妇道。”
　　“呵呵。彦儿怎么变得这么不讲究了？”在冯彬眼中，彦儿漂亮又有品味。他知道李志强能娶到寇彦儿怎么都是靠了他有些小权力的爹。想想自家的老婆，他有些愤愤不平。那个平庸的女人没什么不好，最要命的不足就是不能给他颜面争光。
　　“谁知道呢。还不许我批评她的朋友，跟我吵架，说我不尊重女人。他妈的她也得给我带点好女人来给我尊重啊。你说，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不结婚，还声称不需要男人，难道她们想要就能有吗？”
　　“三十多岁就是老女人了？”冯彬对于李志强这个观点不苟同，他喜欢这个年纪的女人。
　　李志强咕咕地勉强笑了一声，“女人最珍贵的财富，第一是青春，第二是美貌。”他也就是在冯彬面前会少一点掩饰。
　　冯彬性格温和很多，他不习惯与人争论，他淡淡地笑着沉默着，表达了不认同。
　　“彦儿中邪了，她以前跟我吵架，从不提离婚啊。”李志强回到他最大的困扰。
　　“你怎么惹着彦儿了？”冯彬本能地觉得是李志强惹恼了寇彦儿，从刚才李志强的表述里，冯彬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测。
　　“我没做错什么。我没惹他。”李志强确实没做什么特别的。
　　“好好跟彦儿谈谈。她是个讲道理的女人。你讲话也当心一点，刚才跟我说的话，可别让彦儿知道，她肯定跟你急。”冯彬还是比较委婉。顿了顿，他追问，“彦儿怎么考虑小扣子的事？”
　　“说起这个就来气。她居然还想把小扣子带走。休想。要离婚，她净身出户。想带走我女儿，门儿都没有。”
　　“志强，这样说就过了，让个女人净身出户，你怎么当男人的？！”
　　“我就是吓唬她一下。我就不信她敢净身出户。”李志强又变回强硬的姿态。“女人有时也不能光宠着，也需要教训教训。”
　　冯彬正准备劝说几句，李志强的电话响了。于是冯彬起身挥挥手，“再说吧。找个时间我们两家聚聚吃个饭。我劝劝彦儿。”
　　寇彦儿上完课，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有时上课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像唱独角戏。谁在乎她讲了什么？所以，此刻她也不想知道大家学到了什么。
　　“寇老师。”那个喜欢画素描的男生从后面追上来。寇彦儿注意到他，是因为许小麦向她提起过这个男生。
　　寇彦儿停下来，“什么事？”
　　“谢谢寇老师，上学期给了我那么高的分数。”男生低头，看着寇彦儿，他很高。
　　寇彦儿转身继续往前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千万不要到处说这种话，让人误解。那是你考出来的分数，不是我给你的分数。”
　　男生迈出大步，瞬间追上寇彦儿，“嗨，寇老师，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不是考试的事，额，我有问题要请教你。”
　　寇彦儿刚想开口，男生紧接着说，“就一小会儿，我真的有事要说。”
　　“那半小时后，肯德基见吧。”他们学校附进也就只有肯德基和必胜客有咖啡供应。
　　寇彦儿缓和了一下情绪，她的怨气并非源自学生，迁怒学生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再说，这个男生算是很认真上她课的学生。


第39章 第 39 章
　　39.
　　寇彦儿喝着肯德基的虽然现磨但却寡淡的咖啡，等待着自己的学生。
　　许小麦曾经戏谑地告诉寇彦儿，这个高帅的男生一直在画她，“摆明了他就是把你当女神了呗。”
　　寇彦儿当时很是不为所动，现在依然不改态度，小鲜肉对于寇彦儿来说，就像眼前的这杯咖啡，新鲜却寡淡。
　　“小鲜肉”，寇彦儿猛然发现她居然不自觉地想到这个词。她一直不喜欢这个词，她觉得有□□意味。
　　寇彦儿心不在焉地转动着眼前的纸杯，她其实想的是许小麦。好些天没见许小麦了，不是不想见，是无法见，她拿什么去见许小麦？自己的事虽说急不得，但是至少要有点进展才行吧。而她此刻正束手无策。李志强抓住了她的弱点，小扣子。
　　想到小扣子，寇彦儿更加心疼不已。如果不能带着小扣子，那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寇老师。”男生高大的身形压过来，然后看见寇彦儿对面座位前的咖啡，“说好我请客的。”他口气真诚。
　　“坐吧，一杯咖啡而已。”寇彦儿淡淡地说。她没多想男生要说什么，无非是些上课的事吧。男生常常找些问题来请教她。她觉得那些问题并不给她惊喜。好问题是很难的，比考试拿高分还难。我们都缺乏提问的训练，准确说是缺乏思考的训练。这是中国教育的一个很大问题。
　　但是寇彦儿又想错了。
　　当男生很热切地将一个相框递过来时，寇彦儿吃惊地看着相框里的素描。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素描，而是一个场景，是寇彦儿上课的一个场景。画面布局很特别，寇彦儿在画面的左边，她微微倚靠着讲台，身体呈现出自然的曲线，有点婀娜。脸微侧，面部描画并不细腻，但是很传神，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寇彦儿。
　　画面的右侧，是一个屏幕，最妙是那屏幕上画着“掷铁饼者”的简单素描。雕像视线看向身体侧后方，似乎正看向寇彦儿。两者的视线巧妙连接着，而雕像中即将掷出的铁饼，则有一条隐形的弧线朝向画面右侧遥远的画面之外。
　　寇彦儿非常喜欢，但是她也只是故作淡然地说了声“谢谢”。这么用心的画，不是随便画成的。不知道许小麦看到此画会如何表现，她会吃醋吗？
　　“你不喜欢吗？”男生相当失望，寇彦儿表现得太冷淡了。
　　“我很喜欢，你画得很好。你真应该去学画画。”寇彦儿是真心的。
　　“爱好就是爱好，我不想把爱好弄成专业，那样我就没有爱好了。”男生很有些想法。
　　寇彦儿不得不对眼前的男生刮目相看。
　　“寇老师，你不喜欢给我们上课吗？”男生被夸赞了之后，胆子大了一些，终于问出他一直很在乎的事。
　　“呃，没啊。”寇彦儿含糊地回答。
　　“寇老师，你似乎再也不想了解我们的想法了。为什么呢？”
　　“有吗？”寇彦儿吃惊，她内心发生的变化，难道那么清楚就表现出来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感情不加掩饰了？


第40章 第 40 章
　　40.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一片寂静，似乎在耐心等待寇彦儿的回应。寇彦儿有片刻的疑惑，小扣子和李志强都不是这样敲门，何况小扣子已经睡觉了。那一定是李志强，但是这么拘谨的敲门，并不是李志强的风格。他不粗鲁，但是他敲寇彦儿的书房门从来都是理直气壮，而且敲门只是象征性的，敲完随即就会推开房门。
　　“请进。”寇彦儿靠向椅背，看着房门处。
　　李志强推开门，看见寇彦儿平静的神态，他反而更加有些心慌。“额，有个事。”
　　“哦，什么事？”寇彦儿语气中带着客气和疏离。李志强现在的模样让她有些不安。或许如果李志强保持原来的傲慢和得意洋洋，会让她更加心安理得一点。
　　“冯彬想跟我们聚聚。”李志强跨进一步，顺手关上身后的房门。
　　寇彦儿顿时有些不高兴，看来李志强已经告诉冯彬了。自己家的事为什么到处跟外人说呢？他不是个爱面子的男人吗？为什么现在又不在乎脸面了呢？
　　“你不用让冯彬来劝我。志强，能不能请你，不要到处跟人说这件事，咱们俩的事自己解决，行不？”
　　“你就是应该多听听别人怎么看这件事。你看你妈，都觉得是你不对。你倒好，现在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李志强愤愤地说。他摆下身段去求了寇彦儿的妈妈，他以为老太太一定能摆平寇彦儿，但是老太太居然失败了。
　　提到妈妈，寇彦儿更加生气。面对老太太的劝说和逼问，絮叨和眼泪，寇彦儿头痛不已。她除了咬紧牙关不予置答，然后只能反反复复地声明，自己是成年人了，可以决定自己的婚姻和人生。
　　她不想控诉妈妈从小以来对她的种种控制，她不想抱怨她从来没有太多自我做主和自我选择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评价？我们俩的婚姻，任何别人都无法评价，更无立场来劝说，谁知道我们的真实感受？谁知道我们的真实状况？”
　　“彦儿，咱们别闹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跟你分房，你还是搬回来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李志强瞄了眼靠在墙边的小床。他早就后悔当时愤怒之下喊出的那句“你滚。”寇彦儿的个性，一旦“滚”走，就再也不会“滚”回来。
　　寇彦儿咬着唇，冷冷地盯着李志强。
　　李志强让她滚的那一刻对她来说是极大的羞辱。她早已经想不起来那次是为什么事情争吵，她只记得李志强最后那声狂吼。从那晚之后，她再没有回过自己亲自精心挑选回来的大床。她一直说，人生超过1/3的时间要躺在床上，所以床必须精心挑选。
　　对于这场奇耻大辱，她从不对人提起。连罗雪也不知道。对于这张书房里的小床，寇彦儿也只是解释为是自己临时休息的小床而已。
　　那天晚上，寇彦儿已经做好准备告诉许小麦了，但是到了最后一刻，许小麦居然没有再问，她不知道许小麦为什么会在最后放弃了这个问题。但是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一丝遗憾。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白白下了那么艰难的决心而已？
　　寇彦儿后来也反复猜测过许小麦的心思，她甚至觉得聪明如许小麦，可能已经猜到了真相，所以没有问，是留给她足够的尊严。
　　寇彦儿的沉默和若有所思，让李志强误解为是可能会接受他的道歉，他起身绕过书桌，想趁热打铁加把劲，诚恳道个歉，然后化解这场危机。在他眼中，寇彦儿提出离婚，多半跟这个事有关。他最近看到一篇微信里的鸡汤文，他胡乱扫了一眼（微信的鸡汤文，没有人会认真阅读吧，都是扫一眼highlight出来的小标题就足够）大概理解为，女人是不能被男人冷落的，因为女会觉得男人再也不爱她了。寇彦儿再有个性，也还是脆弱的女人嘛。
　　但是走到寇彦儿身边，李志强的注意力却被平放在桌面书堆上的一幅素描画给吸引了开去，他伸手拿起相框。他仔细看着画面，那是画的寇彦儿无疑，落款处潦草的小字应该是“姚飞”。
　　姚飞是谁？李志强脸色瞬间阴冷下来。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姚飞，挺用心啊，这画。”李志强忍不住故态复萌。
　　“当然，他画了一个寒假。”寇彦儿从李志强手中抽回相框，撑起来，小心地放进书架的装饰格里。


第41章 第 41 章
　　41.
　　当小扣子穿着睡衣赫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寇彦儿和李志强正在愤怒地对峙着，地上是那个相框，破碎的玻璃渣散落于相框上及周边地板。
　　小扣子瞪着大眼睛，愣愣看着站在书房中间暴怒的爸妈。圆圆的小脸蛋冲淡了她眼中的惊恐。
　　寇彦儿和李志强之间的剑拔弩张瞬间瓦解。两人都有点慌乱地推开了一步。
　　不让小扣子参与到他们的矛盾中，避免小扣子看见他们激烈的争吵，这是他们俩多年形成的共识。更加准确地说，这是寇彦儿坚持的底线，而李志强也基本接受了这个原则。
　　李志强先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对小扣子呵斥道。“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回去睡觉！”
　　寇彦儿狠狠地瞪了李志强一眼，阻止他继续对小扣子吼叫。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迅速走向小扣子。在小心跨过地面的碎玻璃渣时，寇彦儿感觉双膝发软。
　　有些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已经摆在她的面前，她需要面对小扣子。对于自己离婚的决定，她唯一愧对的人就是小扣子。包括自己的母亲，她也没有什么愧意。婚姻是非常私人的事，不需要对别人的感受和反馈感觉愧疚。但是，却是不能够认为与未成年的孩子无关，抚育和保护儿女是父母应尽的责任。
　　寇彦儿牵着小扣子冰凉的小手，感觉到小姑娘的瑟瑟发抖。
　　“你站了很久吗？”寇彦儿柔声问道。她要知道小扣子到底听见了多少内容。
　　小扣子无声地摇摇头，没有抬头，也没有像往常如考拉一样搂紧寇彦儿。
　　寇彦儿把小扣子塞进被窝，自己迅速脱下外衣，躺进小扣子被窝，用手臂圈住小扣子依然冰凉且有点发抖的身体。
　　“小扣子。”寇彦儿轻轻叫了声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小扣子。
　　没有回应。
　　寇彦儿加了点力道，想把小扣子的身体扳过来，但是小扣子挣扎着，不肯回头。
　　此刻小扣子正咬着下唇，眼里充满泪水。她刚才在书房门外站了好一阵子，耳朵贴着房门偷听，她无法完全理解爸妈在吵什么，但是她听见他们俩反复地提到“离婚”这个词。她被这个词吓到了。
　　小心翼翼的妈妈在身后轻声呼唤，小扣子不敢回头，她猜到妈妈要跟她谈什么了，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要选谁，要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小扣子对离婚的了解大部分来自同桌的林嘉。林嘉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小扣子觉得林嘉一点儿都不聪明，她成绩不好，体育也不好。最重要是，林嘉一点儿都不快活，而且是个胆小鬼。她什么都怕，怕老师，怕同学，怕考试，怕上体育课，而且她也很怕她的妈妈。
　　“我妈妈总是生气。”林嘉有时跟小扣子说些心里话。小扣子并没有当林嘉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林嘉觉得小扣子已经是班上对她最好的同学了。小扣子常常会帮她，保护她。
　　“妈妈也总是没空教我功课，她也不会翻双杠。”林嘉非常羡慕小扣子。
　　林嘉说过，爸妈离婚前总是大吵大闹，爸爸常常摔东西，妈妈总是哭。开始爸妈不断地问林嘉，要跟谁过？要选谁。林嘉只能不停地哭，她不知道要选谁。后来就没有人再问她这个问题了。再然后，忽然有一天，爸爸就搬走了，留下了妈妈和她。
　　小扣子一直觉得，林嘉的笨和胆小，都是因为她的爸妈离婚了。小孩子的想法完全凭靠直觉。
　　现在，小扣子躺在床上吓得瑟瑟发抖，她刚才在门口偷听明白了一点，是妈妈要离婚。
　　小扣子想起来了，她最近老觉得爸妈在家里有些不对劲，他们很少互相讲话，爸爸常常有事没事地来逗小扣子说话。而妈妈则常常长时间地盯着她看，很沉默。
　　小扣子偷听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们真的是要离婚了吗？她怕爸妈也会来让她选择跟谁过。她不想选择，她觉得爸妈都很好。
　　大人似乎都很喜欢问小孩子，“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小扣子从来都不会需要做这种选择，因为寇彦儿一般都会接过话去，打个圆场。寇彦儿讨厌这样的提问，提问最不应该造成别人的困扰。更加不能去为难孩子。
　　妈妈在身后的轻唤，让小扣子紧张，她怕妈妈让她选择，但是她也怕妈妈都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第42章 第 42 章
　　42.
　　寇彦儿叹了口气，她进退两难。小扣子的忽然介入让寇彦儿猝不及防，她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最恰当的应对。是马上跟小扣子说清呢？还是先安抚她的慌张情绪，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谈？
　　这么犹豫了片刻，寇彦儿轻轻起身，她想去关灯。
　　小扣子猛然翻过身来，拼命抓住寇彦儿的手臂，哭叫道，“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寇彦儿惊住了，缩回身体，抱住小扣子，“小扣子，我不走，我不走。”
　　寇彦儿感觉到小扣子的眼泪弄湿了睡衣，怀里的那个小小的身体紧张地颤抖着。
　　“我不走。小扣子。”寇彦儿只能反复说着这句话，安抚她。
　　“我不要你离婚。”小扣子抽噎着说出这句话。
　　寇彦儿无言以对，沉默着，将下巴搁在小扣子的头顶上，环住小扣子的手臂紧了紧。
　　小扣子挣脱妈妈的手臂，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寇彦儿，“妈妈，你不要离婚，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
　　小扣子的话让寇彦儿内疚又难过，但是她没有退路，她不能再让小扣子胡思乱想。
　　“小扣子，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是最好的小孩子。”寇彦儿直视着小扣子，虽然眼眶已经湿润，但是寇彦儿知道，她不能移开视线。寇彦儿顿了一顿，继续说，“我们要离婚，是我们大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错的是我们。对不起，小扣子。我们犯下的错，却要你来承担痛苦，对不起。”
　　小扣子显然是被弄得糊涂了。“妈妈，你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离婚？”小扣子抹了把眼泪。或许是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很艰难，但是寇彦儿决定必须要尝试给小扣子解释离婚的含义。
　　“我去拿点喝的来，好吗？”寇彦儿需要先缓和一下两人的情绪。
　　寇彦儿下床给小扣子拿来一罐她喜欢的可乐。在平时，可口可乐是被寇彦儿严格控制的一种饮料。但是现在，她拿来了可乐。有时甜水对人有强烈的安慰作用，特别是对孩子。
　　她们俩坐在床上，一人一杯可乐，轻微兹兹的泡沫爆破声，以及流进喉咙带点刺激的古怪甜味，和不断从胃里涌上来的气嗝，让小扣子情绪缓和下来。泪痕依然留在圆圆的小脸蛋上，但是眼神已经少了刚才的凄惶，恢复了些许生气。
　　寇彦儿要用小扣子听得懂的语言给她解释离婚这个复杂的事情。
　　“我们首先把人生看成是一次漫长的旅程。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然后，我和你爸在路上相遇了，于是我们相约要结伴旅行。但是慢慢的，我们之间有了各种矛盾，比如，一个走得快一个走得慢，一个想做车，一个想走路。再比如，大家喜欢的风景不一样了，一个人想去看山，一个人想去看海。甚至我们想去的目的地都不一样。当我们无法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我们只好选择分开，走自己的路。”寇彦儿本想加上“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但是她没说，她不想节外生枝。
　　“小扣子，所以说，我们分开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我们当时判断错误，我们事后也没有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小扣子皱着眉，似懂非懂地看着寇彦儿。
　　寇彦儿用手指梳理着小扣子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小扣子，你很快就会长大，等你成年了，你也会离开我们，因为你跟我们的速度不一样了，想看的风景不一样了，想去的地方不一样了，你就会去找你自己的伙伴。人生就是这样。现在你还小，你需要大人照顾，所以要选择跟妈妈走，还是跟爸爸走。”
　　小扣子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寇彦儿的胳膊。她立即紧张起来。
　　“小扣子，别害怕，我和你爸爸都最喜欢你，无论你选谁，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但是，”寇彦儿紧紧地盯着小扣子的眼睛，握住小扣子的小手，“我希望你能选我。”


第43章 第 43 章
　　43.
　　许小麦皱着眉，从睡梦中猛然醒来。她是被吵醒的。她脑子一片混乱，因为她不知道那声音从何处传来，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她本能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真是手机在响。
　　许小麦勉强睁开一只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然后她惊跳起来，是寇彦儿的电话。
　　还没有接通电话，许小麦发现乱糟糟的声音还不只是手机，还有门铃声。怪不得这么乱呢。她果断决定先接寇彦儿的电话。
　　“彦儿？”许小麦的习惯。
　　“我在你门外，你在家吗？”寇彦儿一惯的冷淡语调。
　　“哦哦，原来都是你啊。我来开门。”许小麦十分欣喜。寇彦儿居然已经到了她门外，她蹦下床去开门。飞奔向门口的过程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和猜测。
　　寇彦儿没有来过许小麦住的地方，但是有地址。她为什么这么早会来？还不到八点钟，这是个许小麦正常不会自然醒来的时间。
　　寇彦儿带着一股子春天的气息跨进房门。
　　许小麦吸了吸鼻子，就忽然明白了传说的春的气息是什么了。那是一股温和的湿润气息。它正从寇彦儿周身缓缓散发出来。
　　寇彦儿将手中拎着的小篮子放在桌上。许小麦凑近，笑眯了眼，“原来是爱心早餐呀！”几枚鸡蛋，一袋培根，一盒麦片，两罐酸奶，两个苹果。这是许小麦上次在酒店的早餐食谱。
　　“啊。。。。。阿嚏！”许小麦打了个大喷嚏，客厅有点冷。她还光着腿，上身只穿了件宽大的套头T恤。
　　寇彦儿瞄了眼许小麦，隐约地从T恤下露出的黑色小内裤格外刺激。她并不是刚看见，在许小麦打开房门的瞬间，她其实已经一眼看遍全身。因此她才避开了许小麦的视线。许小麦感觉到的春的气息，或许并不只是寇彦儿身上沾染的些微春雨，可能还有她身体中所蕴含的春意。
　　“快回床上去。”寇彦儿说。
　　“一起来。”许小麦一把拉了寇彦儿的手，往卧室奔去。
　　寇彦儿是被许小麦拉进卧室的。但是许小麦却是被寇彦儿扑倒的。
　　寇彦儿将许小麦压在身体下，摁住了许小麦试图反抗的手。许小麦比寇彦儿高，却远没有寇彦儿有力量。
　　许小麦最开始一直在笑，很是开心，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寇彦儿皱着眉，目光散乱，避开许小麦的视线。而且气息局促，甚至有些慌乱。动作也失去往日的从容和温和。
　　许小麦被压着，她想阻止寇彦儿的动作，她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许小麦束手无策。她手被压住动弹不得，嘴被寇彦儿的唇封住发不出声音。
　　许小麦起先还保持着清醒，她的眼睛探索着寇彦儿的每一个表情，捕捉背后的情绪，试图猜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许小麦的意志很快在寇彦儿的激情下瓦解。
　　许小麦来不及思索，她被眼前寇彦儿的喘息和表情刺激得热血沸腾。寇彦儿的表情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情绪，情--欲、紧张、焦躁、恐慌。。。。。。
　　而许小麦已经被淹没在寇彦儿的激情之中。


第44章 第 44 章
　　44.
　　Make love这事吧，有时只是某种心理上的需要，并非完全由于生理需求。比如现在的寇彦儿正处于这样的心理需要。她心理上的巨大压力让她急于寻求生理上的迅速释放。于是乎，她举止失当地把许小麦给扑了。但是扑完后神清气爽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她羞愧的不知如何收场。特别是面对许小麦那不错眼珠地在她脸上逡巡的目光。
　　冲动是魔鬼这老套的理论依然与时俱进地诠释着寇彦儿此刻的悔恨心情。
　　“满意吗？”许小麦宽厚地微笑着问道。拨弄着寇彦儿的发梢。
　　“不满意。”寇彦儿嘟囔了一声，气势全无，连往日的淡定也荡然无存。
　　“为什么？”
　　“不清楚。”寇彦儿含混地回答。她还没有准备把真相都告诉许小麦，那是她自己的事，没理由让许小麦承受。但是她刚刚的举动显然已经把许小麦扯进来了。她进退两难。
　　“咱们再来一次？”许小麦不依不饶的。虽然她试图表现得更加宽容一些，但是她还是流露出了一点点揶揄情绪。她本来就没有原谅寇彦儿的销声匿迹，然后又是这么一扑（被扑），她需要一个解释。
　　“我去做早饭。”寇彦儿打算开溜。
　　“不用，我们再睡会儿。”许小麦拖住寇彦儿的手。
　　“你要迟到了。”这倒是真的，已经八点多了，寇彦儿内疚地瞟了眼时钟。
　　许小麦用力把决意开溜的寇彦儿给拉了回来。“赶不及，不如请休假。”
　　“没有关系吗？无缘无故地请假。”寇彦儿不能理解许小麦她们的状态。做老师的人，是很守时的。她从不会迟到，也尽量不会早到。准时是她的准则。而现在许小麦居然因为要迟到就改为请假，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不是无缘无故啊，是因为被你扑倒了嘛。我总不能像个软脚蟹一样软进办公室去吧？”
　　寇彦儿发现，许小麦才是真的处惊不乱的人，而自己，其实是用冷淡的表情掩盖内心的慌乱。
　　“都说是我的错了嘛。”寇彦儿的语调有点不耐烦。“你不是总是很忙吗？忙得饭都不吃。”
　　许小麦把焦躁不安的寇彦儿摁回床上，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
　　“我进了公司当然就会很忙，但是我不去，其实也不会有问题。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不怕。我们往往总是高估自己的重要性。”
　　这是许小麦一惯的观点。她劝罗雪时就是这么说的，谁离了谁都可以。
　　看着寇彦儿狐疑的眼神，许小麦继续解释自己的观点，“曾经有个实验，让一个团队中的所有成员评价自己对一个组织或一个项目的贡献。你猜结果怎么样？”
　　“大家都高估了自己呗。”还用猜嘛。
　　“对，把大家自己认为的贡献值加起来，最后统计出来的结果是，400%。”
　　寇彦儿总算笑了，“平均大家把自己的重要性夸大了4倍。”这个实验很有趣。
　　看见寇彦儿笑，许小麦松了口气。“好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怕失去小扣子。。。。。。”寇彦儿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焦虑。那晚与小扣子的谈话，最终还是以小扣子拒绝选择而告终。


第45章 第 45 章
　　45.
　　那一晚小扣子没有选择，而是挂着眼泪睡了过去。
　　随后的好多个日子，小扣子依然拒绝做出选择。但是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变得反复无常。
　　有时她像一只机警的小猫，耳朵竖着，捕捉大人语言中各种可疑的含义。一对大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大人的一举一动。
　　她害怕冷场，只要寇彦儿和李志强沉默冷战，小扣子马上迫不及待地咕咕说个不停，各种表现，把自己在学校芝麻大的小成绩恨不得吹牛到天上去。
　　她又同时很怕寇彦儿和李志强的任何对话。只要一感受到双方言论中的□□味，小扣子马上插话，试图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但是后来有一天开始，小扣子表现又变得很坏，她回到家里谁也不理，连看都不看寇彦儿一眼，像是妈妈根本不存在。
　　她对周遭的一切兴致全无，不写作业不看书。她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水杯里的水“无意”打翻在寇彦儿的考卷上；洗完澡满地是水，差点把寇彦儿滑倒；然后吃饭时“不小心”饭碗摔在地板上，寇彦儿只能另煮面条。
　　寇彦儿生气，她假装看不见。寇彦儿批评她，她就把脸扭向一边，盯着地板或墙壁，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像是什么也听不见。
　　寇彦儿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了她的焦虑，随着她自己对小扣子的描述，她意识到她的焦虑正在升级为恐慌。
　　“昨天晚上，小扣子忽然问我，”寇彦儿停顿了好一会儿，“她问我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许小麦也被惊住了，她无法把这样子的小扣子和她熟悉的一起玩耍过的小扣子联系起来。
　　“你怎么回答？”许小麦终于发问了，但是没有看寇彦儿，盯着天花板。
　　“没有。”寇彦儿的回答低沉而虚飘。
　　这本是一个可能有歧义的回答，但是许小麦很肯定地知道这个“没有”是寇彦儿给小扣子的答案。
　　许小麦没有吱声，一直盯着天花板，就好像那是西斯廷的天花板一样。但是现实却是什么都没有，白色的天花板而已。
　　“我知道我在说谎，但是，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寇彦儿说。
　　“我懂。”许小麦当然懂，这个谎言下掩藏着的是试图保护一个孩子的善意。
　　“但是，”许小麦想，“当我是小扣子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常常发现大人在骗小孩。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都这样做，难道仅仅是因为爱护吗？还是总是以为大人都比小孩聪明？”
　　许小麦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不是时候。
　　许小麦说出的话是：“所以，你此刻躺在我身边？”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许小麦用了有些揶揄的口气。
　　寇彦儿楞了一下，她听出了许小麦话中的含义。许小麦没猜错，这是一个因果关系。至少是部分因果关系。除了她寇彦儿很想念许小麦之外，她确实是因为向小扣子否认了“外面有人”而心怀愧疚，而迫不及待地想来补偿对许小麦的伤害。否认“外面有人”，其实就是否认了许小麦的存在，就意味着许小麦只能偷偷地存在。而寇彦儿不久前还义正辞严地说：“只能用痛苦屈辱之类的坏感觉来衡量深度的爱情，就不是真爱情。”那现在这个情况算什么？算羞辱吗？


第46章 第 46 章
　　46.
　　“小扣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许小麦无法想象这样的小扣子，也不敢想象她提问时的表情。许小麦喜欢小扣子，一直感叹小扣子是她见过的最健康的孩子。
　　“我不知道。”寇彦儿苦恼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她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怀疑是李志强跟小扣子说的。但是李志强矢口否认，而且大发脾气。
　　“你想怎么办？”许小麦问得冷静，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只是等寇彦儿自己亲口说出来。
　　“我不知道。”寇彦儿喃喃地重复这句话。
　　“怎么可能？小扣子说过，你在教她每个体操动作时，一定先教会她自我保护。”许小麦看了一眼寇彦儿，接着说，“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提出离婚？”
　　寇彦儿陷入沉默。她不是无言以对，她只是无力回击，她感觉深深的疲惫。她来找许小麦，多少还是想获取一点抚慰，但是似乎她太乐观了。许小麦的反馈很冷静，甚至是冷淡。
　　受过伤害的人，都会在关键时刻裹上一层厚厚的铠甲，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恐惧。许小麦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寇彦儿轻轻叹息，直起身体，准备下床。她不想继续这样的谈话了。或许今天来就是一个错误。而且确实感觉不好，从进门到现在，寇彦儿对自己所有的表现都不满意，也对许小麦的所有反馈不满意。
　　眼看寇彦儿就要走出房间，许小麦口不择言提出一个更加伤人的问题：“如果没有我，你会离婚吗？”
　　话一出口，许小麦就后悔了，但是为时已晚。
　　寇彦儿的失望情绪升级为愤怒，瞬间爆发了，“许小麦，你放心，我离婚不是为你，更加不会因为离婚了就缠住你。”说完话，不等正跳下床来的许小麦靠近，寇彦儿已经摔门而去。
　　许小麦再追到房门口时，寇彦儿已经蹬进皮鞋，头也不回地冲出许小麦的家。
　　而许小麦只能光着身体，呆站在客厅中央，眼睁睁看着寇彦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许小麦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她不应该在寇彦儿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失控，但是她在那一刻就是被惊恐压倒了。她不想看到历史重演，她不想寇彦儿的倾诉演变成自己未来的委曲求全，她不能心软。
　　她要立即看到寇彦儿的决心，她不能容忍寇彦儿丝毫的犹豫和任何的借口。小扣子会是寇彦儿最大的犹豫和借口。她是如此渴望得到寇彦儿的承诺，虽然很不切实际，但是她就是想要一个承诺。
　　她希望寇彦儿回答是为她许小麦而离婚，但是她一问出口就知道她错了，她不可能得到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寇彦儿愤然离开，许小麦□□着身体也不能让自己狂躁的情绪冷却下来。她将寇彦儿带来的早餐摔烂在地面，桌上的花瓶连花带水被许小麦砸向墙壁，客厅一片狼藉。


第47章 第 47 章
　　47.
　　人倒霉起来，什么烂事儿都能赶上。
　　许小麦还没从早上的坏心情里摆脱出来，晚上又被砸伤了，受伤的额头被缝了几针。医生连麻药都没打，就缝了。
　　何子书站在一边跟医生着急，“怎么不打麻药啊？”她很愧疚，许小麦这一下是为她挨的。
　　“伤口不大，就3针，打麻药也一样疼，对伤口愈合也没好处。”医生冷冷地说。这么小的伤口实在是小菜。
　　许小麦疼得也顾不得何子书的存在，眼泪汪汪的倒抽着冷气，头被按着不敢动。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许小麦就想起了寇彦儿。寇彦儿要是在，她会心疼吗？也可能不会，她自己受过那么重的伤，据说差点就残废了，她都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许小麦又想起了早上，悲从中来，一时就忘记了疼。甚至她隐隐觉得现在的疼痛让她有一点快感。
　　“我不会是有自虐倾向吧？”许小麦胡思乱想起来。“哼，爱上一个已婚女人本身就是自虐，还什么倾向不倾向的。”
　　医生缝好包扎好绷带，交代一番就去忙别的了。许小麦有点愣神儿。何子书更是担心，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许小麦是帮何子书出头才挨了这一下。说来还是何子书前段时间惹下的那个祸。那个销售被炒了。销售团队却是对许小麦团队心存芥蒂，但是又不敢得罪。两个团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销售经理组织了这场饭局。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个被炒掉的销售也来了。许小麦她们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但是大家都是文明人，不会撕破脸。然而一旦喝醉酒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被炒的销售果真就喝醉了，满脸通红非要跟何子书喝三杯“赔罪”。何子书哪里对付得了这个场面，慌乱得语无伦次。许小麦便挺身而出，端了酒杯来解围，“我来跟你喝。”
　　这个销售忽然就暴怒起来，“谁要跟你喝！滚一边去。你TMD就是公司的一条狗，看门狗！”
　　许小麦冷笑一声，“那也比做一头猪要强。”谁都知道，这个销售犯的是多么愚蠢的低级错误。
　　于是，恼羞成怒的销售将手中的酒杯砸向许小麦。许小麦就头破血流了。
　　“小麦，你没事吧？”何子书看着缝针后反应有点迟钝的许小麦，担心得不行。
　　于是，许小麦被何子书执意送回了家。但是许小麦不想何子书进自己的家。她的房间还一片狼藉，她下午愤怒之下直接离开家，她不想收拾残局。
　　但是这次何子书出奇地执拗，许小麦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没有精力跟何子书闹，便豁出去丢脸拉倒了。
　　何子书确实被许小麦的客厅吓着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发生了什么？”
　　“嗯呃。。。。发了脾气。不要问。我头疼死了。”许小麦说着话，就溜进了卧室。
　　床上凌乱的被子让许小麦头更加疼起来。她没有洗澡，脱了衣服就钻进被窝。她依稀觉得被窝里还有寇彦儿的气息。她个不争气的，为什么非要惦记着寇彦儿呢。头疼！
　　何子书在外面忙碌，煮水，打扫，还拧了条热毛巾给许小麦擦脸。许小麦很乖很萎靡。似乎都没有力气跟何子书客气了，也没过问她的去留问题。
　　何子书不想打搅她休息，默默地退出卧室，继续在客厅收拾。许小麦下午进公司一直就脸色很坏，最后跟那个销售针尖对麦芒，大约也是因为她的坏心情吧。何子书对许小麦的生活一无所知，又无限好奇。
　　许小麦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
　　“喂？谁啊？”许小麦的声音萎靡又不耐烦。
　　对面传来有些急促而且被压低的嗓音，“小麦，我要见你。”
　　是小扣子！


第48章 第 48 章
　　48.
　　小扣子一下课就飞奔向校门口。她要去见她的小麦。现在大概只有小麦能帮她了。
　　妈妈完全不可信赖。至于爸爸，虽然他总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妈妈离开这个家。但是小扣子敏锐地感觉爸爸是在吹牛罢了。
　　小麦还是那么酷，戴了顶牛仔布的帽子，压着帽檐。看见小麦，小扣子脸色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撒开丫子就狂奔过来，扑进小麦怀里。
　　小麦看见小扣子的笑脸，松了口气。这时她就有点理解寇彦儿为什么不敢对小扣子说实话了。怎么说才能让孩子懂？其实怎么说，小孩子都无法理解，只有等她们长大，等她们有了自己的爱情，她们才可能懂。
　　“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小扣子拉着小麦的手，用力地摇着，她需要从小麦这里获取更多的力量。小扣子依然觉得小麦是最厉害最能干的女人。
　　“我头破了，没法去看你啊。”小麦的回答近乎瞎扯，但是可以转移小扣子的注意力。许小麦脱下帽子露出白色纱布绷带，证明自己。
　　“啊？怎么弄的？”小扣子果真被糊弄了。
　　“被一个同事用酒杯砸的。”
　　“你们打架呀？他肯定是坏人！”小孩子的是非观很直接。
　　“他不是坏人，”许小麦故弄玄虚地顿了一下，在小扣子疑惑的眼神中铿锵有力的接着说，“他就不是人！”
　　效果很不错，小扣子爆笑起来。小麦的话很解气。平时妈妈不太骂人，而爸爸骂人没有这么好玩。
　　许小麦把帽子戴回去，手机震动一下，微信，寇彦儿的，“你头怎么了？”
　　许小麦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哼，她就猜寇彦儿正躲在哪里观察她们，果不其然。
　　许小麦昨晚发了微信告诉寇彦儿，自己被小扣子约谈。寇彦儿只淡淡回复了一个“好的。”没有表现任何紧张或担心。许小麦真是服了这个当妈妈的女人。
　　所以现在，许小麦摁掉手机，不回头，不回答，她要向寇彦儿表明，自己还在生她的气。
　　不远处树影后，寇彦儿叹息一声，默默看着小麦和小扣子亲密地谈笑，渐行渐远。这样的小扣子多久没见过了？许小麦刚分开一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许小麦看着眼前的小扣子，虽然小姑娘今天已经相当开心了，与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终究是有了极大变化，比如她的食欲显得大不如前。
　　小扣子对眼前的日本菜有点冷淡。许小麦隆重推荐河豚鱼干，“小扣子，这个好吃。”小扣子用筷子夹起一根塞进嘴巴，斜着眼，若有所思，她在考虑怎么开始跟小麦说正经事。
　　许小麦有点难过，按她的了解，从前的小扣子一定会用手指直接把鱼干捏起来，会吧唧一下嘴巴。但是这次小扣子的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
　　许小麦脱下帽子，有点热。白色纱布暴露出来，灯光下白得刺眼。
　　小扣子看着纱布，责备起许小麦来，“那个坏蛋砸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开啊？”
　　“我躲不开。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幸福，有个好妈妈把你训练得那么敏捷？！”许小麦在给小扣子铺路。
　　果真，提到寇彦儿，小扣子立即转入了正题。
　　“小麦，我们家出大事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说。”小扣子说着，本能地捂住了嘴，眼睛盯着小麦。
　　许小麦特意订了个小包间。她要找个没人打搅的环境让小扣子说话。许小麦往后挪了挪身体，盘腿靠在了榻榻米的木墙壁上。摆出准备聆听的姿态。“说吧。”
　　小扣子讲得非常混乱，一会儿说事情，一会儿说自己的心情，一会儿又吐槽爸妈。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塞点吃的到嘴巴里。
　　许小麦认真地听着，大的脉络她清楚，但是从小扣子凌乱的描述中，她还是捕捉到一些她有兴趣的信息。
　　小扣子讲到无话可说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终于意识到许小麦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从来没有人这么长时间地倾听她说话，连妈妈都不会。她对许小麦又多了一份信任。
　　“小扣子，无论你现在有多生你妈妈的气，但是你还是得感谢你妈妈。”小扣子对寇彦儿的声讨让许小麦不安，寇彦儿这个不爱解释的性格常常是很耽误事情的。“你现在来找我，你得谢谢你妈妈。知道为什么吗？”
　　小扣子茫然摇摇头，她哪里跟得上小麦的思路。
　　“你妈妈教会你，在危险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要学会寻求帮助。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小孩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会来找我，这很了不起。估计其他小朋友只会哭闹呢。”


第49章 第 49 章
　　49．
　　小扣子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吃得太多，撑得慌。于是她摆脱饭桌，爬到许小麦身边，并排靠在了木墙板上。抬头冲许小麦笑了。
　　许小麦低头盯着小扣子的眼睛。小姑娘目光晶亮，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清澈和信任。许小麦看得呆了，她早已准备好的言辞就堵在胸中，吐不出只言片语。
　　许小麦可以说一大堆理由，也可以各种忽悠，但是面对小扣子的信任眼神，她失去了所有勇气。什么都是欺骗，什么都是伤害。
　　许小麦准备回上海了。她约了寇彦儿在第一次见面的酒吧宣布了这个决定。
　　寇彦儿并没有表现太多吃惊和伤感。
　　菲律宾老帅哥又一次唱起那首“无心呢喃”。
　　也好，就当是一场无心呢喃吧。
　　分手时，许小麦问，“你打算怎么办？”
　　“回家。”
　　许小麦挥挥手，转身走进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第一部 结束。明天开始更第二部，《不如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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